“你……用毒!”矮子手扶胸口,喉咙嗑嗑作响,吐出一口血水。那高个正欲回刀,忽然撒手,跪倒地上,指着太行山妖,已说不出话来。
“哼,说老子恶名昭著,你们装什么无辜!”太行山妖朝地上啐了口吐沫,“要不是老子手快,早被你们先解决了!”
躺着的两人不停抽搐,爬虫般蜷曲身子纽动几下,激烈而痛苦。“解药……”两人用最后的力气撕喊,那太行山妖上去就势踢了两脚,“噗”、“噗”两声闷响后,两人没了声息。
太行山妖插好枪,拍拍两手,朝远处暧昧地一笑:“美人莫急,我来了!”
这语气,让如恒没来由地一阵心痛。他跟在那凶手身后,无声无息,如影相随。若非出家人不能犯戒,他早想出手给这人一点教训。视人命如草芥,实在罪过罪过。他本想先埋葬那两人,但思及秋家,惟恐出事,只能先跟去瞧个究竟。
如恒回想往事,一念及此,按下经书,世间事,倘他不动心,又怎会牵扯日后,数不清道不明的恩怨纠葛?
仿佛又见,秋府大门前人头攒动的景象,与日间的肃穆迥异。各色江湖人物,涎着笑媚着脸向门丁递上名帖。门丁面无表情,凡有递帖者,无不核对姓名,全无名气便毫不理会,若来者有些名堂,则在一文书下签好姓名,派上一号头,入府内照壁后排队。
那时,如恒挂在门外的大槐树上,俯瞰来往的人流。内院一扇小门后,有一丫鬟检验来人手中之号,然后引他前往小楼中。随两人的路径,他不由眺望那楼中,灯影幢幢,佳人俏立,那身形,令人屏息。
剑起,灯灭,惨叫声亦起。
进去的那个英雄好汉,旋即哀嚎着冲出小楼,脖间血汩汩直流,其状凄惨可怖。楼下那丫鬟似见得多了,伸手一推,那人扑通倒地,竟已气绝。如恒不知究竟,几下纵跃,已贴近小楼,斜身再看。却原来那楼下遍布伤患死者,楼梯更已成血红,直如阿鼻地狱,修罗炼场。
刺鼻的血腥味,令他想呕吐。他不敢相信,楼内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会是曾经赐饭的佳人。只是,送死的人一个又一个来着,全不顾前方是否刀山火海。色欲,比性命还重要?
他右手紧勒住左手腕,怎会如此?竟会如此!天子脚下,竟有这般大胆的凶徒,目无王法,草菅人命,可见世道败坏。他不住念佛号,血肉横飞的惨状,凄厉嘶哑的喊叫,眼前如幼时的战场,令他感到痉挛。
“鲁公子果然好剑法。”那佳人忽然开口,玉音醉人。
灯火下,映出另一伟岸男子持剑行礼的侧影,笑道:“怎比得秋小姐的好刀法?”
“小楼下死伤无数,不知鲁公子有何看法?”
“他们自愿比武,技不如人,死有余辜。秋小姐不必介怀。”
那佳人叹了口气,幽幽地道:“第一关已过,鲁公子试第二关如何?”
“在下恭敬不如从命。”
接下来,小楼没了声息,如恒侧耳倾听,只闻“喀哒”一响。
良久,门推开,一个英朗青年踉跄走出来,刚到楼梯口,已然乏力,脚一软,狼狈地滚到地上,鼻孔流血不止。他看得恻然,想那佳人不择手段地杀人,心如蛇蝎,实在罪无可恕!
他不管是否破戒,总之,要出手教训这女子才是。寻了斗笠布衣,他乔装成普通人,飞身掠到小楼上。直至近门,方才故露痕迹,挺身而出。
“大胆狂徒,竟敢私闯折枝楼!”那丫鬟急了,手一扬,星星点点,迎面射来。
劲力十足,居然小小丫鬟也有高手架势,他留了心。长袖一卷,师门的“落云岫”连利刃亦可夺,小小暗器,不放在他眼中。
“流波,放他进来。”多一个来送死的,那佳人并不在乎。
推门,楼内意外地清爽明亮,檀香袅袅飘过他脸颊,与他想象的地狱并不相同。那佳人,仍是蒙面,只余一双妙目,秋水剪瞳,勾勾地看到他心底。他连忙低头,让斗笠的边沿遮挡内心的游移。
“不知英雄高姓大名?”语气中有取笑的意味。
“在下陈樱鸿。”他不觉说出俗家姓名。
“没听说……”她歪头想了想,冷笑一声,“无妨,既然来了,接招吧!”
玉手一招,夺目的刀光破空而来!
她身形矫若游龙浮云,飘渺不定,刀影更从四面八方亮出,迅似闪电。换作他人,一刀即是没命的下场。孰知如恒步法比她更快,登即蹑影追云,紧缀在她身后。
她满室游走,一眨眼便寻不到他的踪迹,心下骇然。仿佛有轻微的衣袂之声,来自身后,可回转身,空空无有。她也狡猾,头向左看,刀朝右劈,招式恍若天成,时间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等两处落空,方才真正体会来人的厉害。
尚未出手,已让她如此狼狈,她不甘。赶至墙角站立,面前一片开阔,以为他躲无可躲,可依旧不见人影。她警觉,抬头上看,如恒终于拍出一掌!
他身子凌空,于半空中本无力可借,可这一掌仍至刚至纯,举重若轻。她如在楼中空地,原本也有闪避之途,可惜自寻死角,无路可退。对方这一招无须任何花招,只管全力打出,就可致她于死地。
她只觉一股劲风席卷而来,抵刀挡住,以全身真气护住心脉,拼着命硬接这一招。那浑厚劲力扑至她面前,吹得轻纱如水流动,衬出她脸颊完美的轮廓。他心一动,竟生不忍,撤掌打偏。楼内家具轰然作响,碎作乱木,劈啪倒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