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雪聆刚走出小屋,忽然听见远处的镖师们一起大喝,声势极其浩大,心头不由一懔:“调虎离山!”她来不及管那一对父子,刚收的剑立马拔出,一道流光飞射而出,几个飞纵,已经回到了镖师中间。她方一落地,就觉得一股直砭肌肤的杀气直接穿越众镖师落在自己身上。苏雪聆定神一看,十七个黑衣黑鞋黑刀黑马的马贼一声不响地站在二十步开外,个个如标枪一样直立在风中,根本无视镖师们剑气高涨,更仿佛无生命一样,指头都不动弹半个,场中一片死寂。
为首的一个黑衣客直盯着苏雪聆,许久,才沙哑着嗓子说:“久仰苏家大小姐人材无双,今日一见,果然不虚。在下仰慕多日,不知大小姐能否屈尊下嫁,就以这些货物为嫁妆,如何?”他声音极为低沉,却偏偏在耳边萦绕不去,鬼阴阴的调子,像在说一件与自己全无关系的事。言罢,两队人之间,又归于安静,除了风声,还是风声……
许久,苏雪聆踏上一步,秦重一惊之下,忙道:“大小姐不要答应他!”他忙乱出声,说得不伦不类。苏雪聆这时候倒显出了苏天海的飞扬气势,轻笑一声道:“苏州傅家‘金枪醉雪’傅传青你有没有听说过?”
蒙面的黑衣人呆了片刻,回道:“‘金枪醉雪’武艺不凡,当代少侠中枪法第一,怎么不知?”
苏雪聆嫣然笑道:“你知不知道傅公子曾在年初向我爹求亲?”黑衣人干笑了两声说:“‘金枪醉雪’名号虽响,却还吓不倒人,何况小姐还未出嫁,便有的是机会,未婚夫婿能如何,就算拜了堂又如何?在下在此帮兄弟中坐第七把交椅,也不辱没小姐,只要小姐和我情投意合……”
苏雪聆忽然开口打断道:“七当家的,其实我爹并没有答应。”黑衣人七当家的一下愣住,半天才疑惑地问:“原来小姐果有垂青之意?”苏雪聆摇了摇头说:“其实傅公子武功不凡,人也洒脱侠义,傅家又是苏州首富,倒和我家门当户对,你知道为什么我没有答应?”没等对方回答,苏雪聆已经腾空而起,雪玉长剑在风中划出一道清流,一泓剑光破影而出,夹着苏雪聆的一句话:“因为他没有胜得我这口剑!”顿时剑气凛凛,劈头盖脸地涌了过去。
七当家的虽觉意外,但也并不慌乱,他早就知道必然要动手,嫁娶的话不过是想激怒苏雪聆好占住上风,没想到反被她抢了先手。他一退三步,退得果决,而后横刀一封剑势,彭家五虎断门刀“弯弓射虎”竟不顾己身,刀意奔涌,开始反击。两人一个凝重,一个轻灵,剑影刀光里,上来就是生死相拼,不留半分余地。
两边的人都没有出手相助,因为他们两人实在是双方武功最高的人物,一战若胜,则对方颓势无可挽回,贸然群战反而会搅乱形势,所以都只是按剑一旁,静观其变。
双方都集中注意着场中恶战,谁也没有看到那对父子已经来到一旁。汉子明显还是困倦得不行,几乎是给小男孩拖着来的,来了以后,便一屁股坐在地上继续打瞌睡,孩子倒是紧张地看着场里,小脸上满是担心。
苏雪聆剑若惊鸿,人似飞仙,手中“回风舞柳”行云流水一样,剑尖如一点银蝶振翼轻舞,剑气纵横中,全部是进攻招式,剑剑逼人,步步攻心!七当家的居然全都接下,上下挥刀,左攻右挡,一刀斩得比一刀狠,片片黑云直有压破苏雪聆银虹剑影之势,霸气逼人。
苏雪聆气定神闲,时不时留神察看一下周围的情形。其他的黑衣马贼居然根本不为这场恶战所动,一个个黑巾遮面,身体不曾移动半分,简直像给点了穴道一样。更可气的是破屋里那醉酒的汉子居然靠着土墙,缩着脑袋快睡着了,一条死狗样的。她本来怀疑他是马贼派来踩盘子调虎离山的,可现在看来他要是马贼,简直辱没了马贼在大漠里纵横的声誉!
转眼百多个回合已经过去,七当家的内力消耗极大,眼看着刀势慢下来,手也开始微微抖了起来。苏雪聆看在眼里,清啸一声,身形白鹤一样冲天而起,雪剑以苏家绝技“无言破天,一地惊雷”匹练一般卷出,一道令人窒息的剑弧朝对手当胸直入。七当家的铁板桥闪身避过,黑刀以五虎断门刀的一招不世绝技“虎落平阳”绝地反杀,可是他惊奇地看见雪剑竟猛地在空中一顿,朵朵银花便爆在了自己的头顶,而后点点飘飞,三春柳絮一样,漫天飘零,自己已避无可避!其实,苏雪聆对自家老爷子的什么刀法练得极其差劲,不过是利用其无匹的势头掩人耳目,真正的杀招还是“回风舞柳”的“年年柳色,霸陵伤别”!七当家的在一天剑花里显然不知所措,眼看着苏雪聆一片落叶样的飘下,带着漫天剑光萧杀地落向自己头颈,惊恐之间,大吼了一声:“大当家的,并肩子上啊!”半晌无人响应。他的黑刀忽然之间,全然失去刀势,仰首怒喝一声:“长沙绞风!”声如雷霆,黑刀在全力挥舞中从地面上卷起一股炙人的狂风,携着滚滚黄沙,霸气十足地扑向空中的苏雪聆,直欲割肤裂骨!
苏雪聆一听之下,层层冷汗一瞬间涌遍全身,她倒不是为黑衣马贼的声势所吓,她还有未用的峨嵋“封卷一剑”足以抵御这灭天绝地般的一招,只是她忽然想到,那七当家的马贼是不是在招呼醉酒的汉子,如果是的话,汉子的猥琐相自然都是装出来的,之所以一直没有出手就是为等这个一举
破敌的机会吧。现在,他就在自己身后,只要一刀挥出,自己难顾两头,势必被一刀斩为两截!可是现在想到这些已经于事无补,只能拼了!她人在空中,忽然回身一转,背对着七当家的落了下来,片片的剑影银花倏地消失不见,她已经感到刺骨的狂风、凌厉的刀劲几乎就要划破自己的衣衫,这时候,她反手出剑,仿佛在挽袖留恋,极清极静的一点银华从剑尖直划七当家的胸口——“回风舞柳”之“封卷一剑”,“衰兰送客”!
人落地,苏雪聆轻轻整了一整衣衫,七当家的霸气转眼已消失殆尽,嘶吼了一声:“大当家的,你怎的……?”身上七个细小的血孔一起炸开,他满身的内力催动血液迷雾一样冲出,溅在苏雪聆背后的白衣上,一抹嫣红惊心动魄!满场皆惊,只有苏雪聆安静无言。
苏雪聆实则已比别人吓得更厉害。她刚才胸前空门大露,本来已等着那个假装醉酒的汉子一刀破体,能够平安落地着实又惊又喜。她抬眼看了看仍然躺在墙脚的汉子,右手紧握剑柄,稳步走了过去,刚要开口询问,忽然发现那个汉子的眼神居然极度地惊恐,正直愣愣地看着她衣服上的血迹,本来黝黑的面膛此时变得煞白,双手抱在胸前,止不住地颤抖。小男孩使劲地扯着他的胳膊,小脸上几乎要流下泪来。许久,汉子才出了一口气,他低低地说:“没事,没事……”苏雪聆轻叹了一声,她看出汉子不是在装假,那么汉子也许真是个普通人吧,那七当家的喊话,只是为了迷惑自己而已。
这时候,空气中不知从哪里传过来极微极细的笛声,剩下的十几个马贼闻声而动,下马拉起那具尸体就走,干脆利落。只见十几骑黑云滚滚,从一个沙山上冲下去后,很快就消失在黄沙的尽头,沙地上只留下点点血迹、一把黑刀。一阵微风吹过,苏雪聆不由打了个冷战,这一战固然是胜了,可还有多少费解的地方呀!这虽然是她第一次见到马贼,可凶厉彪悍如大漠飞沙一样的马贼,已令她再难相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