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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同门均发指

草长及膝,风吹草动,“簌簌”地作响。

云飞扬就像是一只被老虎追赶着的兔子,在草丛中拚命往前窜!

衣袂声突响,金石、玉石、姚峰从前面草丛中冒起来,身形急动,品字形将云飞扬围起来!

“三位师兄!”云飞扬不能不停下。

金石冷笑道:“云飞扬,念在相识多年,你若是束手就擒,我们可以暂时饶你一条命!”

云飞扬摇头,三人兵器立即撤出。

“三位师兄,我不想害你们,你们又何必迫我?”云飞扬叹了一口气。

“好一个叛徒,竟还敢口出狂言!”金石怒叱一声,开山刀一翻,疾削向云飞扬的双肩!

云飞扬拋肩,甩臂,一个风车大翻身,让开了金石一刀,“飕”的一声,玉石的双节棍已然毒蛇一样从肋下窜来。

姚峰身形接展,“飞云纵”一纵两丈,一手七暗器凌空击下!

云飞扬一翻身,竟亦是“飞云纵”身法,横里一纵,双手乱抓,竟然将姚峰的暗器全接下,身形再一纵,竟纵出三丈之外。

金石、玉石、姚峰急迫,云飞扬扬双手一合,右手一翻,接来的七支暗器同一时间射出!

他并没有忘记道一声:“小心暗器!”

金石、玉石、姚峰早已在小心,开山刀一挥,砍下两支暗器,双节棍同时一绞,亦将三支暗器震飞,余下的两支姚峰探手接下。

“这不是你练的一手七暗器绝技吗?”金石脱口惊呼。

姚峰面寒如水,应声:“不错!”身形追前。

云飞扬这剎那间已掠入七丈之前的一片密林中。

姚峰三人追到林前,哪里还有云飞扬的踪影,三人正不知如何是好,燕冲天已天马行空一般掠至,人凌空未落,就喝问道:“你们可见到云飞扬!”

“他逃进了林内!”姚峰回答。

金石接着道:“他懂得飞云纵,七手暗器。”

“六绝他都懂!”燕冲天冷笑道:“若非如此白石、谢平又怎会死在两仪剑、霹雳掌之下。”

听他这句话,他显然已肯定杀白石、谢平、青松的凶手就是云飞扬的了。

云飞扬在林中听得清楚,心头一寒。

傅玉书、伦婉儿与一众武当弟子手执火把,相继赶到。

燕冲天接过一个火把,随即一声断喝道:“搜!”

一声暴响,突然凌空落下。

并不是旱雷暴响,倒像是火药爆炸。

事实上确实是火药爆炸,火光一闪,霹雳声轰鸣,寒潭中嵌着铁链的那方巨石一片片碎裂,激飞,乱炮般落下。

石片落在潭中,激起了无数的水花!

烟硝飞扬中,老怪物怪叫一声,身形凌空,恶鬼般飞越寒潭。

然后他发出一阵狂笑,被囚二十年,今夜他终于脱困!

“那是什么声音?”傅玉书的心里明白,却是第一个发问,这也是他狡滑的地方。

燕冲天一甩首,道:“别管那许多,先将云飞扬搜出来!”手举火把,当先走入众人只有跟上去。

铁链过处,树木连根拔起,老怪物人与炼就像是一股旋风,一冲出寒潭洞外,方圆十丈的杂木林立时被夷为平地。

老怪物这才收住势子,忍不住仰天狂笑。

也就在这个时候,无面人幽灵一样从树后门出来。

“谁?”老怪物立即察觉,霍地回头,目光如鹫。

“属下韩冲,叩见老祖宗!”无面人跪倒地上。

“韩冲?”老怪物略一思索,道:“是玉书叫你来接应我的?”

“正是!”

“玉书跟我说过,你就是总管韩昌第三的那个儿子。”

“家父已逝世多年,总管这职位现由属下接任。”无面人仍然跪着。

“好,来得很好!”老怪物拍手大笑道:“快引我去杀尽那些武当派的杂毛!”

“老祖宗,燕冲天那厮已经出关,我们还是快些离开的好。”

“我杀尽那些杂毛自然就会离开。”老怪物乐极忘形,竟好象忘记了对燕冲天的恐惧。

“小不忍则乱大谋,老祖宗──”“少废话!”老怪物径自走上前。

七个武当弟子却就在这个时候奔来了,他们都是听到了爆炸声,走过来一看究竟的。

看到了老怪物,他们齐皆一惊。

老怪物亦停步。

一个武当弟子突然失声惊呼道:“老怪物──”老怪物大笑,人与炼凌空飞射!

两个武当弟子拔剑急迎上前,“铮铮”两声,铁链毒龙般缠在剑锋上,一扯一抖,那两个武当弟子连人带剑飞起来,“叭”的一个一头撞在山石上,头颅尽碎,当场丧命!

另一个勉强凌空一个翻身卸开力道,却避不开老怪物接来当胸一拳,砰地肋骨尽碎,胸膛塌下,倒飞出丈外!

其它三个武当弟子看在眼内,大惊失色,倒退几步,转身狂奔。

“哪里跑!”老怪物怪笑连声,双臂一振,紧追在后面!

无面人知道劝阻不了,亦只有随后保护。

火光在林中闪动,燕冲天率先向前搜索。

云飞扬藏身树丛中,看着众人迫近来,心头大急,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他本该早就离开,却又想一看众人将会采取什么行动,到现在看清楚了,才知道处境恶劣。

武功他虽然已可以被列入高手,江湖经验却未免太差。

正当此际,一下下沉重的钟声遥遥传来。

伦婉儿急拉住燕冲天,道:“师父,这是山上告急的钟声。”

“又发生什么事了?”燕冲天大感气恼。

一个弟子飞快奔过来,道:“不好了,山上失火了!”

“怎么会失火!”燕冲天心中徒然一阵不祥的预兆,进既不是,退也不是。

就在他进退为难,拿不出主意的时候,又一个弟子气急败坏地奔来禀告道:“老怪物从寒潭逃出来了。”

“什么!”燕冲天这才大吃一惊。

“现在那个老怪物正在山上杀人放火,到处乱闯!”

燕冲天面色大变,怒吼一声,一拳痛击在旁边的一株树干上!

树干断折,燕冲天猛转身!疯了般往来路奔回!

众人紧跟在后面,没有一个不是一脸的焦急之色,就是傅玉书也不例外。

他吩咐了无面人接应老怪物离开,老怪物现在却在大闹武当山,他哪能不焦急。

云飞扬一样焦急,断树就倒在他身旁,他不敢乱动,也不敢追上山去。

现在他实在六神无主。

火焰在飞扬,大殿中浓烟密布,尸横遍地,老怪物铁链飞舞,到处追杀那些武当弟子,自殿外追进殿内,又由殿内追出来。

“砰”的一声,被他追着的一个武当弟子被铁链痛击在脊梁骨上,飞跌出丈外,鲜血狂喷!

老怪物继续追前,铁链飞举,尚未抽下去,一声暴喝霹雳般传来,道:“住手!”

老怪物应声浑身一震,怔住在那里。

然后他就看见了燕冲天──当年将他抓起来,关进寒潭去的燕冲天。

他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一步。

四道目光闪电一样在半空交击,两个人就像是两头怒狮一样对峙。

站在燕冲天旁边的传玉书慌忙向老怪物一挤眼,示意他快离开。

老怪物看在眼内,反而一步踏上前,突然狂笑起来,道:“燕老匹夫,我教出来徒弟不错吧!”

这句话当然是另有深意,燕冲天一听,果然就以为老怪物说的是云飞扬,怒火中烧,大喝一声道:“拿剑来!”

伦婉儿一旁立即将剑遮上。

燕冲天接剑在手,却没有立即冲上,剎那间,他突然发觉,一身的内力又已消散。

老怪物又迫前一步,双手握铁链,蓄势待发。

燕冲天盯着老怪物,手心已经被冷汗湿透,他拚命地运气。

没有人瞧出燕冲天有什么不妥,甚至老怪物也没有,否则他早已出手。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他实在恨不得立即冲上去将燕冲天碎尸万段,挫骨扬灰,可是一想到燕冲天的武功,不禁又心寒。

他实在心有不甘,不觉又踏前一步。

燕冲天一口真气终于提上来,猛地一声暴喝道:“叛徒!”

这一声石破天惊,风云也彷佛为之变色,瓦面上的灰尘亦被震得簌簌洒下。

老怪物应声身形倒翻,掠上了滴水飞檐,怪啸声中,迅速飞逝。

燕冲天没有追,胸膛不停起伏,飞步奔进大殿。

血迹斑驳,尸横遍地,呻吟声此起彼落,大殿内惨不忍睹。

桌椅东倒西侧,供奉的神像亦无一完整,倒的倒,碎的碎。

燕冲天须发俱颤,剑往地上一插,颓然坐倒在地上。

午前,烈日当空。

路旁的小酒家中聚了不少人,口沫横飞,说的都是武当山上的惨变。

云飞扬拖着疲乏的脚步走进来,没有人理会他,店小二甚至掌柜都聚在人群之中。

“听说死了差不多有三百人。”云飞扬才坐下,就听到这句话,不由也留上心。

说话的是一个樵夫装束的人。

众人都齐吃一惊,一个店小二接道:“那岂非要杀好些时候?”

“给我们这些普通人就是了,那个云飞扬却是一个武林高手!”

“听到自己的名字,云飞扬吓了一跳,忙偏过脸去。”

樵夫接道:“他身高八尺,用一柄长足一丈的剑!”

“哪有这样高的人,这样长的剑?”一个客人插口。

“所以说你们见识少,就因为他用一柄那么长的剑,杀人简直就像斩瓜切菜一样,一剑斩过去,最少也要杀十个人!”

一个相士装束的中年人随即道:“说起来,早在一年前我上武当的时候就已经劝过青松道长小心云飞扬这个人了。”

所有的目光立时转向那个相士。

相士看见已引起众人的兴趣,忙接上道:“可惜青松道长他不信。”

“你认识青松道长?”店小二追问。

相士点头。

“那次你上去,到底发觉了有什么不妥?”

“一见那个云飞扬,我就觉得大有问题,这个人脑后见腮,天生就是叛逆相!”

相士叹了一口气,道:“当时我就劝青松道长,留这个人在武当一定后患无穷,事实证明,我没有看错。”

一顿,又道:“还有,我这次到来,就是算出武当有难,可惜还是迟来一步,也是天意。”

众人听到这里,何止大惑兴趣,对这个相士的相术简直就佩服到五体投地,有的赞不绝口,有的已掏出钱来准备找那个相士替自己一看如何趋吉避凶。

云飞扬却听得啼笑皆非,他总算叫住了一个店小二,买来了两个馒头。

他也提不起兴趣逗留,放下钱,举步往外走。

一个人立即跟了上去。

是一个女孩子,最多不过十六七,一身绿衣,美丽而娇俏。

她一直就坐在靠墙角的一副座头上,面对着几样小菜,却始终没有下箸。

云飞扬一进来,她就已在意,现在她更就尾随云飞扬离开。

这到底又为了什么?

走到一座破庙前,云飞扬才停下,没有进去,挨着外墙坐下来,拿出了一个馒头咬了一口,就感觉好象有人在盯着自己。

他抬头,终于看到了那个锦衣少女。

少女看见他望来,不由自主地将头偏开,云飞扬想想,一点印象也都没有,垂下头,继续去吃那个馒头。

他虽则感觉有些不妥,但仍然装作若无其事。

少女又回头望来,欲言又止,终于走上前。

云飞扬再次抬头,锦衣少女看着他,终于开口道:“可不可以给我吃一些。”

云飞扬一呆,眼前这个锦衣少女衣饰华丽,却要向自己讨馒头,实在令他不能不奇怪。

少女跟着的话更奇怪,道:“我已经三天没有吃东西了。”

云飞扬取出另一个馒头。

少女接过,大大地咬了一下,看样子倒真的像已饿了很久。

云飞扬看着少女将馒头吃完,才问道:“你是离家出走,忘记了拿钱?”

少女摇头,挥手从袖子里取出了几锭金子。

云飞扬苦笑道:“原来你比我还有钱得多。”

“可是我就是不能够买吃的东西。”

“这些金子难道都是假的?”

少女摇头。

“我明白了,你是个守财奴。”

“胡说!”少女微嗔。

“那是为什么?”云飞扬奇怪至极。

“我开罪了一个人,因此无论我买什么东西吃,他都会设法下毒其中,叫我一点也进不得口。”

“什么人有这个本领?”

“人称他万毒仙翁,是无敌门的四大护法之一。”

“哦?”云飞扬抓着脑袋。

“这个人下毒的本领已可谓出神入化,用的毒无色无味,使人防不胜防。”

“那你怎会开罪这种人?”

“我救了两个他掳作药引子的童男童女,害他练不成那种前所未有的『子午离魂散』,前功尽废,所以他发誓,七天之内,一定要我毒发身亡。”

云飞扬现在总算完全明白,看看手中咬了两口的那个馒头,道:“这个也给你吧!”

少女感激地看了云飞扬一眼,道:“你相信我的话?”

云飞扬点头,将自己吃过的部分撕下,才递给那个少女。

少女并没有推辞,一面接下一面道:“其实他的确花了不少心机,这一路走来,无论我要买什么东西吃,他总是能够先一步抢在我之前下毒。”

“所以你只有这样做。”

少女“嗯”地应了一声,道:“我只有这个办法。”

“你不怕我其实是他的人?”

“不怕。”少女“噗哧”一笑,道:“你看来也不像。”

“那我像什么?”

“像个老好人。”少女看着云飞扬道:“所以我才放心跟着你。”

──一个陌生的女孩子竟然这样相信我,可那些武当同门……

云飞扬不由一声叹息。

少女奇怪地问道:“你又怎么了?”

云飞扬手抚着自己的脸颊,道:“我看来真的值得那么信任?”

少女“嗯”了一声,奇怪地上上下下打量了云飞扬几遍,道:“你是否受了什么委屈?”

云飞扬没有作声,怔在那里好一会,忽然问道:“你怎么一个人到处跑?”

“方才你不是说我离家出走吗?”

“现在不像了。”

少女娇笑道:“我是到处去找寻好的大夫,跟他们学习如何去医人,又如何去制药的。”

云飞扬又是一怔。

“我自小就喜欢学医制药。”

“家里的人没有反对?”

“没有。”少女面容一黯,道:“他们也不会理会我。”

“你学医制药目的何在?”

“救人。”少女苦笑了一下,道:“我一直以为学得差不多了,哪知道遇上那个万毒仙翁,就束手无策。”

“用毒伤人,不是好汉。”

“你一定就是好汉了。”

“我?”云飞扬一呆,道:“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东西,但路见不平,一定就不会袖手旁观。”

“那就是英雄好汉的行事作风了。”

云飞扬只有苦笑。

“你要去哪儿?”少女接着问。

“不知道。”云飞扬摇头,他真的不知道,道:“姑娘你呢?”

“走到哪儿就算哪儿。”

“那个万毒仙翁你准备怎样应付?”

“要看他怎样来了。”

“这不是办法。”云飞扬沉吟起来。

“莫非你有什么好办法?”

“现在没有。”云飞扬摸摸鼻子,道:“我看得先解决你吃饭方面的问题。”随即叫起来,道:“成了,这几天之内,我跟你一起,吃的由我来打点。”

“可是你……”

“反正我现在没有事。”云飞扬将手中撕下来的馒头,放进嘴里,道:“你已三天没有吃东西,只是两个馒头是不够的,我们先过去再买些馒头,然后上路。”

“好!”少女向周围看了一眼,道:“这不成,万毒仙翁若是迁怒于你……”

“别管这些。”云飞扬举步又停下,道:“我先走一步,你随后来,莫教他有所准备,在我买的馒头里也弄上手脚。”

说完这番话,他才放步奔出去。

“这个人原来也很小心。”少女“噗哧”又一笑。

不远的一个杂木林子内也有人在笑,是冷笑。

那个人须发俱白,一身衣服斑斓,就像是盘绕着一条大蟒蛇,面色苍白亦像是蛇腹一样。

苍白得令人恶心。

一声冷笑未绝,人已无踪。

馒头仍然是那种馒头,无论怎样看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云飞扬买了十个,外加一壶茶,满心高兴地走了出来,虽然是萍水相逢,他怎么也不以为那个少女是一个坏人,能够帮助她,在他说来实在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情。

少女等在不远处的一株树下。

旁边有一方巨石,形状就像是一张方桌,云飞扬将馒头在石上放下。

少女却只是看着那些馒头,云飞扬忙道:“姑娘,你不用客气。”

“我现在觉得事情有些不妥。”

“哪儿不妥?”云飞扬左顾右盼。

“万毒仙翁没有理由让我这样轻易吃到这些馒头。”

云飞扬拿起了一个馒头,细看了一会,道:“我可不以为这些馒头会有毒。”说着,一口便要咬下去。

少女伸手按住,道:“等一等。”随即从背负包袱中取出了一个首饰盒子打开。

那里面放着一排长短不一的银针,少女随手拈起了一根,插进馒头内。

到那根银针拔出来,竟然已变成紫黑色。

云飞扬看在眼中,大吃一惊,少女却只有苦笑。

“这个万毒仙翁。”云飞扬霍地回头,那边林木深处彷佛有人影一闪。

少女并没有发觉,接将壶一倾,将茶倾注在地上,“滋滋”一阵异响,一股白烟冒了起来,茶水洒处,青草立变枯黄。

“看来茶里下的毒还要厉害。”云飞扬倒抽了一口冷气,道:“幸好我方才没有偷喝一口。”

“是我不好,连带你也有麻烦了。”

“不要紧。”云飞扬摇头道:“只是你已经饿了三天,再下去,就是没有中毒,饿也得饿死了。”

“这总得找个办法应付。”云飞扬一个头,立时就像变成了两个。

他无疑也是一个聪明人,江湖经验却是少得可怜,而那个锦衣少女也不见得丰富像这样的两个人,在万毒仙翁的毒杀之下,又怎会不是九死一生。

他们却都能够活下来。

三天过去,云飞扬与那个锦衣少女最少有十三次在鬼门关前徘徊,差一点就走了进去。

毒出现在食物中、水中,甚至顺风迎面吹过来。

路上、客栈,没有一处是安全的地方,云飞扬二人难得有一刻安宁。

他们居然能够一一化险为夷。

到了最后一天的早上,二人已饥渴得要命,垂头丧气地走在村野的小路上。

万毒仙翁还没有出现,他们的精神便已开始崩溃。

也就在这个时候,云飞扬看见了一只老母鸡在路前面走过。

剎那间,他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事情,放声叫起来。

少女冷不防地给他吓了一跳,忙问道:“什么事?”

云飞扬没有说,只是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会。”放步疾奔了出去。

少女猜不透,而万毒仙翁一样也猜不透。

云飞扬果然一会就回来,双手抱着十多只鸡蛋,笑得亦像是只老母鸡一样。

他笑道:“新鲜鸡蛋,我就不相信上万毒仙翁有本领将毒药上到鸡蛋里去。”

少女一呆,娇笑道:“我也不信。”

云飞扬接将鸡蛋放下,与那个少女吃得津津有味。

两人一面吃一面笑,非常开心,他们也实在已太久没有这样痛快地吃过东西。

笑着、吃着,“霍”地一阵红雾突然涌过来。

云飞扬手急眼快,一拖那个少女,急退出一丈。

红雾消散,那个面色白垩一样,衣衫色彩斑斓的老人就出现在云飞扬他们方才置身的地方。

少女脱口一声道:“万毒仙翁!”

“女娃子──”万毒仙翁桀桀怪笑道:“你好长的命啊。”

“还得多谢你老人家手下留情。”少女语带讽刺。

万毒仙翁一张脸立时绷紧。

云飞扬“哦”了一声,道:“你就是那个万毒仙翁,看样子就已经像是一条大毒蛇,若说不毒只怕没有人相信。”

万毒仙翁目光转向云飞扬,充满了怨毒,道:“好小子,你有种,老夫的事情也敢插手多管。”

云飞扬笑道:“这是第七天,毒不死这位姑娘,你老人家应该罢手了。”

“第七天,这才开始!”万毒仙翁狞笑。

“六天以来,你老人家一直都没有现身……”

“老夫喜欢什么时候现身就什么时候现身。”

“莫非你老人家竟然要亲自出手?”

万毒仙翁不答只笑,狞笑,身形陡动,一掌拍向云飞扬,迅速诡异。

云飞扬倒踩七星步,连闪三次,才将那一掌避开,第二掌接至,从他的颈旁穿过,印在一株树干上!

“叭”的一声,那株树干立时冒起了一股白烟,出现了一个烧焦了的掌印。

少女看在眼内,心头一凛,娇叱一声,身形欺前,纤手一扬,一方绣帕疾飞向万毒仙翁的眼目!

万毒仙翁一声狞笑,偏头避开,手一翻,几根毒针射向少女。

“哧哧哧”几下异响,那几根针都射在一只鸡蛋上!

云飞扬左手接拂,另一只鹅蛋飞向万毒仙翁,“叭”的一声,那只鸡蛋正打在万毒仙翁胸前。

“姑娘,你让开!”云飞扬接着挥手。

少女这时候亦看出云飞扬的武功远在自己之上,自己若是不走开,不但起不了作用,反而会令云飞扬手脚施展不开。

她当机立断,一收绣帕,退下去。

“放心,我这只鸡蛋没有毒。”云飞扬对万毒仙翁一笑。

万毒仙翁又惊又怒,他看着那只鸡蛋飞来,却竟然闪不开。

这么迅速、准确的暗器手法,他虽然并不是第一次见到,却是怎也想不到竟然会由眼前这个少年使出来。

不用说云飞扬将鸡蛋作暗器使用,实在太出人意料之外,但他既然掷得出这只蛋,当然亦可以掷出其它的暗器。

而倘若这不是一只蛋,是一支飞刀或者什么,后果就更加不堪设想。

万毒仙翁念头一起,不由又一呆。

“是不是掷痛了你!”云飞扬接着问道。

万毒仙翁更怒,怪啸一声,左手打出了一把毒针,右手洒出了一团毒雾,一起向云飞扬袭去。

云飞扬身形“一鹤冲天”,急拔上半天,万毒仙翁随即就拧腰翻身,又一把毒针射出!

他只道云飞扬身形一现,一定闪避不开,哪知道云飞扬身形半空一顿,竟还能再往上拔起一丈!

这一招正是“武当派”的绝技“梯云纵”!

万毒仙翁一惊再惊,云飞扬已头下脚上的,倒冲下来,双掌霹雳声响,迎头印下。

只听这霹雳,已知道来势凌厉。

万毒仙翁眼快手急,双手急迎上去,剎那间,他的一双手就像是从墨缸里抽出来,变得黑墨一样。

少女那边一眼瞥见,急呼道:“小心他的毒掌!”

语声未已,云飞扬已从万毒仙翁头上翻过,竟就在间不容发之间避开了与万毒仙翁的双掌接触!

万毒仙翁也不慢,身子一施,双掌反扫向身后!

他快,云飞扬更快,身形凌空未落,一掌已印在万毒仙翁的后背之上。

万毒仙翁吃这一掌,身子冲前半丈,回扫的双掌自然亦落空!

云飞扬那一掌并不太重,却已震得万毒仙翁内腑一阵翻腾!

万毒仙翁心头大震,他用毒成名,武功其实不太好,但江湖经验却老练得很,这交手几招,已知绝不不是云飞扬的对手。

心念一转,他左右双手毒针、毒烟齐发,身形则往后迅速地倒退。

云飞扬竟然看得出万毒仙翁的意图,“梯云纵”再展,两个起落,已截住万毒仙翁的去路。

他双手一旋,霹雳声响中,接印向前去!

万毒仙翁双手一抹一抖,已多了一双短剑,迎向云飞扬的双掌。

那双短剑亦是蓝汪汪的,显然已碎上了剧毒!

云飞扬脚踏七星,身形如穿花蝴蝶,飞舞在双剑之间,连闪九十七剑,一欺而入,双掌一起印在万毒仙翁胸膛之上。

万毒仙翁双剑已尽在外门,完全来不及封挡,云飞扬身形掌势又快,完全没有他闪避的余地,双掌一印下,直将他击出两丈之外。

他的肋骨没有被震断,内腑却已被震碎,武当七绝之一的“霹雳掌”威力本来就非凡!

云飞扬双掌伤敌之后,自己反而一呆,到现在,他才考虑到方才双掌一击的威力。

万毒仙翁脚步踉跄,口吐鲜血,终于坐倒在地上,苍白的一张脸已变得红血一样,红得怕人。

他瞪着云飞扬,嘴唇颤动,好象要说什么,但是一个字也未说出来,已气绝倒下。

云飞扬看着万毒仙翁倒下,又看看自己的一双手,一个身子忽然不自觉颤抖起来。

锦衣少女已走到他身旁,关心地问道:“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云飞扬呆应,目光又落在自己的双掌之上。

“你的手怎样了?”少女不由自主拉住云飞扬的双手。

云飞扬苦笑道:“我实在想不到自己的一双手竟然有这种威力。”

“你的武功真好。”少女目光一转,道:“万毒仙翁身为无敌门四大护法之一,想不到也不是你的对手。”

“这个人的声名很坏吗?”云飞扬忽问道。

少女点头道:“你是怕杀错了好人?”

云飞扬摇头道:“好人绝不会用毒药害人,不过,若是他还不太坏,我也不想杀死他。”

少女目光一落,道:“他……”

“已死了。”云飞扬一笑道:“大概他本就该死,所以找的一双掌也用上了十成内力。”

少女“噗哧”失笑,忽然发觉自己仍拉着云飞扬的手,忙松开,一张脸已红起来。

云飞扬没有在意,笑接道:“现在我们可以痛快地走去吃一顿了。”

少女点头,也显得很开心。

黄昏。云飞扬与锦衣少女从一间小酒楼中走出来,这一顿,他们的确吃得很痛快。

但总有吃完的时候,走出了小酒楼,少女反而显得有些忧郁,没有作声。

云飞扬也没有说什么,两人默默地走了一段路,来到一条岔路前,不约而同停下相望了一眼,少女忽然问道:“你真的要走了?”

云飞扬点头。

“你家住在什么地方?”少女又问。

云飞扬摇头,并没有作声。

“不想告诉我?”少女眼中的忧郁之色更浓。

“不。”云飞扬苦笑道:“我没家。”

少女关心问道:“那你现在要到哪儿去。”

“还没有想到。”

“那我们以后要再见……”

“若是有缘,总会有再见的一天。”

少女道:“是了,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姓名。”

“萍水相逢,又何必问姓名?”云飞扬凄然摇头。

“你救命的大恩……”

“别放在心上,我走了。”云飞扬随即举起脚步。

少女想叫住,又将话咽回,目送云飞扬,眼瞳闪起了一抹泪光。

云飞扬头也不回,向前面走去,夕阳之下,看来是那么孤独。

夕阳树下。

燕冲天仍站在那方巨石上,风吹起了他苍白的须发,但却吹不开他深锁着的双眉。

他现在看来彷佛又已苍老了十年。

看着大劫后的三清殿,燕冲天感慨万分,心境与晚景同样苍凉。

伦婉儿站在燕冲天身旁,也一直没有离开,她垂着头,彷佛有很多的心事。

也不知过了多久,燕冲天忽然开口道:“婉儿,你可是有话要跟我说。”

“要说的,我都说了。”伦婉儿抬起头,眼泪盈眶,道:“师父,这是我第一次求你。”

“你要我阻止玉书出家入道,继任掌门?”燕冲天微喟。

伦婉儿领首。

“师父并没有强迫玉书,你青松师叔未死之前,玉书就已经表明心迹,为了武当,甘愿牺牲一切。”

“玉书他……”

“这孩子深明大义,你若是喜欢他,就应该成全他才是。”

伦婉儿摇头道:“放开儿女私情不说,傅家为武当全家被杀,只剩下玉书一人,如果地出家入道,傅家岂非就从此绝后了?”

燕冲天当场怔住。

“师父就算不为婉儿设想,也该为傅家三思。”伦婉儿神情坚定,道:“若是玉书入道,做了掌门,婉儿唯有终生不嫁。”

燕冲天看着伦婉儿,叹了一口气,道:“让为师再考虑一下,回去吧。”

伦婉儿举袖轻拭眼泪,倒退了下去。

翌日清晨,武当山上钟鼓齐鸣。

所有的武当弟子,都集中在三清殿内,等候燕冲天决定这一任的掌门。

钟鼓声持续了半炷香之久,一个人从殿内奔出来。

那是伦婉儿。

眼泪就像是珠串一样散落,在地上滴碎,她的心,也尽碎。

钟鼓已绝,泪未流干。

伦婉儿面对一湖湖水,独坐在乱石之上,眼瞳一动也都不动,彷佛一个没有生命的木偶。

她虽然睁着眼,其实什么也没有看入眼,感情已麻木,思想已停顿。

脚步声在后面传来,她没有察觉,甚至傅玉书走到她的身旁,她也完全没有反应。

傅玉书双手轻按在伦婉儿的双肩上。

伦婉儿没有动。

“婉儿──”傅玉书的声音低沉。

伦婉儿缓缓地转过头,看着傅玉书,就好象在看着一个陌生人,并没有作声。

“婉儿──”傅玉书一声叹息。

“掌门师兄!”伦婉儿终于回答。

冷淡的语声,陌生的称呼,接着道:“男女有别,请你自重。”

傅玉书怔住,却没有将手收,伦婉儿伸手拂去,反而给傅玉书抓住,道:“婉儿──你怪我?”

伦婉儿再也忍不住,眼泪泉涌。

傅玉书又一声叹息,道:“我应承接任掌门,都是为了武当,为了大局设想。”

“那你怎样处置我?”伦婉儿声泪俱下,道:“你说过……”

“我说过什么,我全都牢记在心。”傅玉书紧紧握着伦婉儿的手,道:“可是,你叫我怎忍心看着武当的百年基业,毁于一旦?”

“武当并不是只有你一个弟子。”

“但强敌当前,决斗之期又将至,武功最好的白石大师兄,谢平二师兄都先后横死,数下来,就只有我了。”

伦婉儿不能不承认这是事实。

“是我负了你。”傅玉书长叹道:“悔不该当初与你订下婚约。”

伦婉儿垂下头,傅玉书一咬牙,突然道:“不如这样,我与你逃下山,找个地方住下,从此不问江湖之事。”

伦婉儿听说浑身一震,“霍”地抬起头来。

“你说好不好!”傅玉书神情激动,看去并不像是在说谎。

伦婉儿呆呆地望着傅玉书,好一会,摇头道:“不,你走了,武当派怎样?”

傅玉书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道:“那你说,我应该怎样做?”

伦婉儿凄然道:“就像目前这样做下去算了。”

“那你呢?”傅玉书眼中亦似有泪。

“只有怨自己命苦!”伦婉儿眼泪迸流,埋首傅玉书怀中。

泪水染湿了傅玉书的衣襟。

三天后的清晨,傅玉书头挽道髻,一身白衣,在武当弟子的跪送之下,走进斋室。

“送掌门入关斋戒七天──”燕冲天的语声沉重而苍凉。

弟子相和,伦婉儿亦在其中,语不成声,泪流面颊。

入关再无反悔,十天之后,傅玉书就正式是武当派的掌门人。

满山的枫叶未红,飞瀑仍犹如天河倒泻,激起如雾水花。

激流两旁岸上立着两列红衣大汉,人手一支唢吶,若有所待。

“哗啦”一声瀑布陡开,一个人如箭穿过瀑布射出,凌空落在激流中的那方巨石上。

正是此前被囚在寒潭二十多年的那个老怪物。

他腕上的铁链已弄丢,换过了一身华丽的锦衣,只是一把头发仍散开。

唢吶立时齐鸣,声震长空。

老怪物看在眼内,心头大乐,忍不住连声怪笑。

瀑布又一开,无面人一掠而出,却落在激流之旁,随即恭立在一侧。

对着瀑布的枫林小路前亦恭立着四个人。

黑衣,瘦削,彷佛随时都会被风吹起来的就是“风”,一身红衣,手执斩马刀的是“雷”,白衣长剑,脸如凝霜的是“电”。那个一身彩衣,风情万种的,也就是白花针“漫天花雨”射杀寒江钓叟,令无敌门中人为之震动的“雨”了。

尔其动也,风雨如晦,雷电共作。

尔其静也,体像皎镜,是开碧落。

他们就是江湖上那个被认为最神秘,最可怕的门派“碧落赋”中的风、雷、雨、电。

电剑、雨针、雷刀、风轻功,二十年前,无一不名动江湖,那个老怪物就更可怕了。

他其实姓傅名天威,也就是碧落赋之首,江湖中人闻名色变的天帝。

碧落赋流传了数百年,本来是一个光明正大的门派,但到了这几代,已完全改变。

他们一心要雄霸江湖,可惜心有余力不足,江湖上除了武当派,还有无敌门。

武当派败给无敌门,碧落赋中人代之而起,本欲与无敌门一争长短。

这一争,就分出胜负,无敌门灭绝神功到底胜一筹,碧落赋连战皆败北,终于被迫出江湖,隐居在这个逍遥谷。

天帝终于发觉碧落赋的武功还是缺乏变化,所以才不惜纡尊降贵,混进武当,企图偷学武当派的七绝。

他悟性过人,可惜就操之过急,偷学了六绝,就急着学天蚕功,企图偷取天蚕诀,却被武当掌门发觉,他虽然出其不意暗算了武当掌门,但亦被燕冲天击倒,囚在寒潭之内。

这件事武当派为顾存声誉,并没有宣扬出口,对外只说是掌门因病去世,寒潭更就被划为禁地。

风、雷、雨电以天帝消息断绝,亦知道已发生了变化,数度偷进去武当派查探,所得到的消息却是天帝已伏诛。

他们在失望之余,只有静下来,在逍遥谷之内苦练武功,但进展始终不大,也所以才有傅玉书混进武当,偷学七绝这件事。

他们安排得很巧妙,不惜冒充无敌门的人苦苦追迫青松,然后让傅玉书将青松接入所谓傅家庄。

傅家庄的惨变,当然也是一个布局,死的全都是不相干,不足轻重的人。

这一场灭门惨祸,却使傅玉书取得青松信任,青松收为弟子。

他们本来只希望傅玉书能够偷学得六绝,让他们的武功再进一步,与无敌门再争天下,哪知道,傅玉书竟然还探出天帝的下落。

这更刺激他们的野心。

在无面人地接应下,天帝终于再回到逍遥谷。

人犹在百里之外,消息已传至,风、雷、雨、电立即作好了安排,迎接天帝的回来。

唢吶声未绝,风、雷、雨、电已拜倒。

“不必多礼!”天帝在石上一挥手,虽然被囚多年,王者之风仍在。

野心也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