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径通过一条岭脊,共有四道弯,棱线的宽度仅有三尺左右,两旁山势陡落,三百尺下方有树林生长,失足掉下,要滚落三百尺方能被树林挡住,中间不可能立足,短草甚滑碎岩一踏即坠。
一夫当关,万夫莫敌;这里一人当路,万人难过。
张允中站在弯道的中段,四道弯起伏不大,全长约五六里。小菱一身紫衣裙,在弯道的未端提心吊胆,目迎对面沿古道急走的五十余个高手名宿。
“你们真的不肯放弃吗?”张允中向奔来的人群大声问:“诸位,回头是岸。”
这里只能容一个人通过,人多毫无用处。
鼠斗于窟,力大者胜;交手时只能直进直退,没有回旋的余地,绝招神技皆没有施展的空间,能强攻硬抢就是赢家。
这一群五十余位高手,声势确是浩大,但不可能一拥而上,必须一个一个上。
敢上前交手的人,必须比张允中高明,不然死定了,一失足就注定了要进枉死城。
公孙英是个工于心计的人,为了面子自尊,当然不会把张允中说得神勇绝伦天下无双,甚至还声称自己杀了黑煞女魅,重击了张允中。
对自己全军覆没的事,三言两语轻轻带过。
因此,绝剑秦国良这群人,还不知黑天鹰沿途追杀公孙英的详情,对黑天鹰的神勇所知有限。
不知即不惧,就有自命不凡的人敢自告奋勇上前。
至于像无极天君这些败军之将,却聪明得很心中有数,远远地落在人群后面,不敢上前送死。
上来一个豹头环眼,握了三节棍的中年人。三节棍是熟铜打磨的,金光闪闪份量沉重,比一般的棍头裹铁三节棍重了四五倍,可知臂力必定极为惊人。
“小辈,你就是黑天鹰?”中年人狞笑着一步步逼进:“在镇江听说你击败了秦大侠手下不少人,我八步追魂郝杰却是不信邪。”
“信不信立可分晓。”张允中拔刀立下门户:“我黑天鹰如果没有两手,岂敢在这处绝地拦截你们?”
“你真的该死。”
“真的呀?”声落刀出,向前一探抢攻。
八步追魂狂笑一声,真力注于棍上,金芒闪烁中,三节棍全部伸展,真可以击杀八步外的人,在破风厉啸声中,拦腰便扫。
妙招无法施展,必须以扎实的普通招式硬攻,沉重的一棍,力道千钧,对方除了急急避招之外,毫无招架的机会,用刀封架又长又重的三节熟铜棍,简直是自杀。
黑影不退反进,在棍即将及体的瞬间直接近身,刀尖长驱直入。
八步追魂一声狂笑,退了两步,三节棍四卷,猛砸张允中的后腰。而手握的第一节棍,猛然斜架切入的刀尖,运用得十分灵活,神乎其神。
可是,慢了一步。
黑天鹰,应该是跃起避招扑击的,但这次却出乎意外地向下伏,刀光闪电似的下沉;人伏倒,击背的棍落空;向前滑,刀尖无情地刺入八步追魂的下阴。
回旋反击的第三节棍失去控制,向左外侧斜撞,重心被带动,八步追魂发出一声怖极骇极的狂号,随着三节棍向左方摔落,连抛带滚,与崩落的干土草屑,向三百尺下的树林飞坠。
黑影一闪即起,张允中重回原处横刀屹立。
“他想逼在下跃起,他失败了。”他沉静地说:“黑天鹰不会在这种没有落脚点的地方凌空搏击,打这种如意算盘的人最好赶快死心。”
“下去!”跟在绝剑秦国良身后的接引人魔厉叫,从侧方接二连三发射威震江湖的九华接引毒珠。
张允中早有准备,身形在三尺宽的空间里扭动、闪移,闪不开的便用劈空掌力斜拨。
刹那间,十二颗九华接引毒珠,皆在坠下两侧五六丈处爆炸,三十六星毒火像是火树银花,向下飘落片刻即烟散火灭。
这地方不适宜使用接引毒珠,张允中连一步也没被逼退。
“下一次,在下必定杀死你这老毒魔。”张允中冷笑:“免得你再用这种下流恶毒的暗器为祸江湖。”
“老夫现在就杀你!”接引人魔怒叫,双手再次连续发射接引毒珠。
这次老毒魔不再向人发射,而是向张允中的胸前与身后弹落,果然有效。张允中无法应付了,只好向后急退。
老魔自己也怕被毒火烧及裤管,因此也不敢急进狂追,古径上毒烟毒火迎风飘荡,反而阻挡了进路。
就这样,老魔以接引毒珠开路,时进时停,足足浪费了卅余颗毒珠,才把张允中逼退出两里外。
等他们越过山棱险遭,张允中与小菱早已形影俱消。
翻山越岭赶路,极为耗损体力,夜间更为辛苦。小径穿林越山,有时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那能看得清路?
迷了路不要紧,一脚踏空摔落深壑,那有命在?因此天黑不久,这些人不得不被迫停下来露宿过夜。
刚在山脚下稍干燥的坡地树林安顿下来,展开作包裹的布帛当睡褥,前面山脚的茂树中,便接二连三传来几声鹰鸣。
这是鹰在高空唤侣的鸣声,可以远传十里。
起初众人还不在意,也没留心夜间为何会有鹰鸣。
深山中的夜,其恐怖的程度,决非住都市里的人想像得到的,各种声浪会把胆小的人吓疯。猿啼虎啸固然令人心神不宁,小兽的窜走掠食同样会令人惊跳起来。
假使头顶的树枝上恰好栖息了一头十斤重的大角枭,而又恰好碰上它叹息似的啼了两声,那真会把人的胆子都吓破,精神崩溃短寿十年。
不久,终于传来让这些江湖凶悍人物、什么都不怕的高手名宿,惊惧不安的叫声。
“黑天鹰!黑天鹰……伊……阿……”
最后那一声伊阿,正是嘹亮的高空鹰鸣,颤音清脆,是飞鹰得意的鸣声。鹰鸣有多种,用来表达各种感情,而以得意的鸣声最为嘹亮。
当然,这只是人们想当然的猜测,各种鹰鸣的真正意义,谁也弄不明白,人毕竟不是鹰,怎能体会其中真意和感情?
绝剑是老江湖,四海功曹更是老江湖中的老江湖,知道事态严重,首先便想到公孙龙一群人全军覆没的惨象。
“这小狗可恶,今晚咱们谁也休想歇息了。”绝剑咬牙切齿说,立即分派人手戒备,派了五个人分为两组,分明暗严加戒备。
“长上,咱们辛苦,小狗更辛苦。”四海功曹用镇静的口吻镇定人心:“咱们人多,大半的人可以获得充分的休息,而小狗却比咱们疲惫一倍,以后这段行程中,他已无力为害了。不要理会他,让他虚张声势穷忙好了。”
左方不远处的无极天君,刚卸下所佩的长剑想靠放在树干上,突然传出枝叶簌簌声,与及高速破风的厉啸。
“呃……”无极天君突然叫,向前一冲,剑失手掉落,双手撑住了大树干。
“咦!是什么声音?”有人惊问。
“不好!暗器飞行的啸风声。”夺魄童七郎叫,不愧称天下三天暗器名家之一,听风辨器不同凡响。
“救……救我……”无极天君虚脱的声音传出。
“糟了!”两名高手循声抢到,黑暗中只看到无极天君的身躯贴树向下滑,火速将人挟持住了。
“贺兄……”左面相扶的人惊叫。
“我的背……”无极天君猛烈地抽搐。
另一位仁兄伸手一摸无极天君的背部,摸到一根光滑的小树枝。
“长上快来,贺兄快完了。”这人急叫。
无极天君横行江湖半甲子,名列上一辈的武林十杰之一,流云飞袖威震武林,天罡掌可以开石裂碑。
但在平时,仍是禁不起打击的血肉之躯,一个村夫也可以一刀将他捅死。
背心,贯入一根树枝。正确的说,是一枝箭。箭长三尺,修刮得光滑匀称,挺直坚硬,削尖为镞,三张硬树叶开缝作羽。贯入处恰是肋骨缝,穿透左肺,尖从胸肋缝中透出前胸八寸以上。
这一木箭的力道,骇人听闻。
“黑天鹰!黑天鹰……”叫声改从另一方向传来,似乎就在左近,令人闻之心惊胆跳。
“嗤……”破空厉啸声又起,穿枝透叶的声响如在耳畔,把赶来抢救无极天君的人,吓得本能地向下仆伏躲避,心胆俱寒。
听到破风啸声,其实已用不着躲避,箭一定比啸风声先传到,中箭的人事先不会听到声息。
“必须制止这小狗肆虐。”绝剑气得暴跳如雷:“必须派人去搜杀他,必须……”
“长上请冷静些。”四海功曹加以劝解:“夜黑如墨,草木阴森,敌暗我明,派人去搜,是极为危险的事,咱们只能小心提防,以不变应万变……”
“以不变应万变?死了人能算不变?”绝剑不同意以静制动:“去四个有夜斗经验的人,非宰了他不可。”
结果,派出四个深具自信的高手。
“黑天鹰!黑天鹰……伊阿……”这具有无穷威胁性的叫声,在兽吼声中显得更为可怖,更具威胁震撼力,时远时近,时高时低,可怕极了。
所有的人,谁还敢入睡?
半个时辰、一个时辰……二更正。
“啊……哎……”惨叫声惊破了屏息等候的人,有人惊跳起来。
“救命啊……”另一个人的叫号悽厉刺耳。
所有的人皆心中发冷,都想起在镇江江弯,被不明身份的高手,吊起九个同伴的往事,人人自危。
“快派人去救。”接引人魔硬着头皮说。
“黑天鹰!黑天鹰!伊阿……”
“救命啊……”
“他就等我们派人去救。”四海功曹冷冷地说:“他在暗中放冷箭,就可以逐一歼除。诸位,谁有不断运气行功护体的能耐?具有这种成道化境的人,可以前往一试。据在下所知,当今之世,还找不出练至这种境界的人,所以最好不要把自己估计得太高了,会送命的。”
漫漫长夜,所有的人皆提心吊胆,目不交睫,风吹草动也会惊跳起来,每个皆蜷缩在自以为安全的地方。希望能逃避灾祸。
天,终于亮了。
绝剑秦国良愤怒了一夜,也惊恐了一夜。当他发现少了十二个人时,更是暴跳如雷。
失踪的十二个人中,有他的亲信九天魔鹰在内。
接着是一阵忙碌,挖穴埋葬无极天君,与及找回来的四具尸体。这一夜,少掉了三分之一以上的人手。
六个人绕过一座小峰。这里没有路,只能找可以落脚的地方拨草分枝而行,十分辛苦。
对面的山腰上,突然传出一声鹰鸣。
六个人大吃一惊,毛骨悚然。
一个黑影在百丈外站在一座岩石上,肩上露出刀柄。
再一次鹰鸣,黑影飞跃而起,半空中吸腹收腿,美妙地前空翻,张手脚扭转、回翻、滑翔、飘落,一沾树梢,再次腾空疾升,重新扭转、回翻、滑翔……
三五起落,飘落在山腰下,俯冲之势极为猛烈,真有饥鹰下搏的雷霆声威,但接近地面,突然振翼反旋倒飞,轻灵地消去冲势翩然落地,点尘不惊,距众人惊立的乱石短草坡,不过廿步左右。
一声刀啸,映日生光的狭锋刀出鞘。
黑天鹰,狭路相逢。
“留下你们在后面抄路?”黑天鹰横刀向前接近:“生死薄上,你们六位仁兄的大名已勾。”
九天魔鹰脸色苍白像僵尸,解下鹰爪向前一丢。
“阁下,你才配称九天魔鹰。”九天魔鹰绝望地说:“咱们是另谋出路各奔前程,该怎办,阁下瞧着办好了。不错,谋杀断肠箫有我一份,但我是奉命行事,债该怎么算你算好了。”
其他五个人,也解下兵刃向前一丢。
黑影连闪,刀光消失,众人但见黑影越林飞跃,片刻间便消失在浓林顶端。春熙三位姑娘仍穿了书生装,但儒衫已肮脏不堪,从树中跃出,拦住了狼狈而走的四个人。
穿了绿劲装,曲线玲珑的绿衣仙子史三娘,拦住三位同伴独自迎上。
“你们为何走回头路?”春熙讶然问。
“黑天鹰沿途追杀,再不溜之大吉,都得像公孙龙一样,全军覆没暴骨山区。”绿衣仙子悽然地说:“春熙,放手吧!毫无希望,绝剑秦国良那些人,自顾不暇,不可能下手劫贡了,我们还是放弃吧!”
“黑天鹰真的缠住他们了?”
“是的,昨天死了一个八步过魂,昨晚断送了无极天君五个高手。木箭从我的右耳侧掠过,几乎吓破了胆。你们如果不放弃,我只好自己走了,日后如有需要我的地方,不妨再找我合作。除非你能让黑天鹰重回你的怀抱,不然还是回桃花坞吧!”
“要他重回我的怀抱?哼!我又没发疯。”春熙恨恨地说。
“你……”
“史三娘,你我都是久历情关的人。女人找快乐、找爱人、找伴侣,完全是三回事,不可混为一谈,也不可能三者兼得。而男人,却是什么都要。小畜生还没混到江湖霸主的地位,便已摆出霸主面目了,真是岂有此理。你说,公孙龙那群人遭遇了什么噩运了?”
线衣仙子将发现公孙龙全军覆没的经过说了。当然她并不知道真正的经过,死人不会说话,谁也不了解当时那些人的遭遇。
“你……你是说,绝剑那些人真的没有希望了?”春熙悚然问。
“毫无希望,所以我只好溜走,希望找到你们,阻止你们介入。我走了,听不听在你。”
“好吧!我们走吧!”春熙懊恼地说:“老实说,我现在真的很怕见那小畜生,怕他……唉!罢了!”
大江在丛山峻岭中迂回曲折奔流,站在山峰顶端,你会发现群峰参天,云雾缭绕,前面有一段不知其所来的江面;后面远处,山峡中也有一段不知所往的江流。
左前方的绝壁飞崖下,又有帆影片片。而右后方的插天奇峰下,帆影往来不绝,隐隐可以听到船伕们悽切而浑雄的船歌。
你将感到无穷的惊讶,到底有几条大江?怎么突然冒出来的?又怎么流出去的?
这里是大江最险处的新崩滩下游,新滩号称真正的鬼门关。下游,便是黄牛峡。黄牛峡的上游,还有许多在归州境内的峡,如破石、棺木……
黄牛峡重巖叠起,最高处,崖石色黑,像一个负刀的人,牵了一头牛。牛是黄色的,人黑牛黄十分明晰。
船上航时,沿着急湍的江流,在丛山峻岭中行驶,船行数日,仍可看到。所以俗谚说:朝发黄牛,暮宿黄牛;三朝三暮,黄牛如故。
这表示江流在群峰中绕来折去,不时可以看到黄牛出现在四面八方。
一出小山峡,便可看到黄牛峡中段的一座急滩,滩水直泻三四里,水声哗哗,乱石阻崩流,极为壮观。
滩上游两里左右,有处回水沱。沱,就是大水潭,江水回流冲成的潭,可以泊舟。
这时,已经是未牌左右,亭午已过,头顶不见日影。回水沱泊了两艘船,下航的船正陆续驶下,在回水沱泊舟。必须等上航的船支上完,下航的船才能下滩。
一艘大船正溯滩而上,两根百丈长的巨缆,在两岸两百余名雇自当地的缆伕拉曳下,船一寸寸破水上航。
“嘿哟荷!嘿哟荷……”两百余名缆伕的歌声,在峡中引起雄壮而又悽恻的回响。
任何心理生理正常的人,看了缆伕的情景,如不心中恻然肃然起敬,他就不能算是一个正常的人。
一根巨缆中,足有七八十个缆伕,有些缆伕仅穿了一条犊鼻裤;有些仅用布巾掩住阴部;有些干脆什么都不穿,赤裸的黎黑胴体真像个野兽。
他们赤着脚,在陡滑的乱石、怪岩、砂砾中,肩手齐用,一寸寸像在爬行,将那庞然大物逆水上行的船支,拖上这三四里长的急滩。
稍一不慎,就会摔落水中,或者断手折脚。一年中,三峡沿岸各滩的缆伕失事死亡率,高得令人不寒而栗。
滩上的回水沱,停泊着等候下航的船支。
毫无疑问地,贡船到达之后,假使碰上有船上航,必须在这里泊舟等候。即使派专使到下游找小镇的航运管制官役理论,以十万火急公文要求停止船支上航,也得耽误老半天。
这是说,在这里劫船,理想极了。劫到皇贡珍宝之后,立即从小山峡脱身进入丛山峻岭,鸿飞冥冥,万无一失。
卅余位高手,正沿小山径向峡口急走。距峡口约五里左右,便在山脚下的树林歇息,派了两个人,出小峡口急趋峡口左方的回水沱泊舟处打听消息。
泊舟处的山崖下,形成一条小街,约有卅余户人家,出售一些山产与药材,卖给等候下航船支的旅客,当然少不了有小食店,供应飞禽走兽各种野味。
两人是秦吉光、秦灵羽兄妹,要在江湖扬名立万,雄心勃勃目无余子的武林后起之秀。
两人皆换穿了青劲装,外用披风掩住腰间的佩剑,男的如金童,女的似玉女,走在一起极为出色,眉宇间英气外露,眼神中流露出自负、自信等等神彩。
路沿山崖而筑,左倚崖,右临水,宽有三四丈,崖坡不怎么峻陡,不难上下。
距镇口约有百十步,对面内弯的崖壁后,突然踱出浑身紫的小菱。今天她佩了剑,因此皮护腰把小蛮腰扎得弱不胜握。
这一来,刚发育的酥胸,绽起的小蓓蕾充满青春的气息,虽然不像火一样充满热力,但极为诱人想入非非。
这就是青春少女的魅力,姑娘们一生中,最可宝贵的金色年华,过去了就永不再来。
“两位,辛苦了。”她嫣然一笑,拦住去路:“你们来得不是时候。贡船被人留在归州,船上卧底的奸细已被清除,何时发舟,谁也不知道。你们在此地枯等,那是枉费心机。”
兄妹俩吃了一惊,也怒火上冲。
他们曾在远处,看到张允中身边有一个紫衣女郎。张允中在险径截击,险径那一端也曾看到紫影。
虽然看不清面貌轮廓,但一看便知就是这位美丽的小姑娘。
秦灵羽曾经与小菱交过手,怎知小菱是那位戴了面具的小书生张三?
“你是张允中的同伴。”秦吉光冒火地叫:“沿途袭击,有你一份……”
“正相反。”小菱笑笑纠正对方的指责:“如果没有我在一旁劝解,张哥哥早就把你们屠光杀尽了。”
“凭他?哼……”
“真的,两位。我不希望张哥哥多造杀孽,请转告绝剑秦前辈,公孙龙一群人前车可鉴。明时势,知兴衰,不承认错误的人,失败自在意中……”
“本公子不听你的虚张恫吓,先毙了你再说。”秦吉光一掀披风,拔剑出鞘:“小丫头,接本公子的武林剑道绝学神剑七绝……”
身后,传来一阵冷笑。
“你少臭美。”身后传来张允中的嗓音:“赶快运玄阴真气护体,把你的看家本领神剑七绝全部掏出来,准备接在下雷轰电掣的三刀。”
秦吉光兄妹脸色大变,心中一虚。
张允中不在,秦吉光敢说大话吹大气,当真见了张允中,却感到心向下沉,勇气急剧地消失。
“先擒住他的女伴。”秦灵羽急叫,叫声中拔剑冲出,猛扑小菱。
一声娇笑,小菱像穿云乳燕,飞越两人的顶门上空,两翻腾以巧燕掠波身法斜掠而下,俏巧地飘落在伸手相接的张允中怀里。
“哥,他们很可恶哦!”小菱那爱娇的俏模样,看得也是青春少女的秦灵羽浑身发热,也惊得目定口呆,小菱的轻功把兄妹俩吓了一大跳。
“我来把可恶的人弄到江里去,替你消口气。”张允中说,在红馥馥的粉颊上,毫无顾忌地亲了一吻,方将小菱放下。
一声刀吟,狭锋刀出鞘。
“这次我不杀死你。”他的刀向秦吉光一指:“我要你传口信给夺魄童七郎,我要给他一次死而无怨的决斗机会。他一个大名鼎鼎的成名人物,名列天下三大暗器名家之一,居然乘在下睡熟的机会,打了在下一枚夺魄无影锥,我一定要毙了他这浪得虚名的杂种。那天偷袭的人有你在内,死罪已免,活罪难饶,我要卸下你的右手,再放你逃生。”
秦灵羽看出危机,移至左首。
“哥哥,两仪回环,七绝呼应,拼了。”秦灵羽似乎比她哥哥要勇敢些。
“你两人如果倚多为胜两打一。”张允中凶狠地说:“休怪在下心狠手辣,死状之惨,将空前惨烈。你兄妹也和公孙英兄弟一样,抱着雄心壮志,挟惊世武学与门弟声威居临江湖,希望出人头地扬名立万。要想在江湖建立声威,首先你必须像个人样,有最起码的英雄气概。可惜的是,你们和公孙英兄弟一样,一开始就走错了路,走上了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偷袭暗算玩弄权谋诡计的邪路。现在,我给你们表现英雄气概的机会,公平地与在下决斗。如果你认为自己学艺不精,功力不够,不足以争雄道霸,你可以找藉口拒绝决斗,撇开恩怨仇恨不谈。现在,你该下定决心了。”
“在下兄妹没有什么好说的,你也有两个人。”秦吉光硬着头皮说:“妹妹,上!”
双剑一左一右,挟风雷而至,剑影如无数金蛇乱舞,一出手便是神剑七绝的七招杀着,宛若长江大河滚滚而出,澈骨奇寒的玄阴真气,从剑上发出威力倍增。
一声低啸,快速的刀光画出可怖的熠熠光弧,锲入重重剑山中,风吼雷鸣,刀气澈骨裂肤,人与刀浑成一体,发挥了拼命单刀的无穷威力,强攻猛打锐不可当,硬行切入气吞河岳,所经处山崩海立,玄阴真气在刀下气散功消。
“铮铮!”剑招在刀光的锲入中瓦解。
“叭哒!”秦吉光连人带剑摔出两丈外,几乎滚出路外,以半尺之差,免去跌落江下的灾祸。
秦灵羽来不及抢救,也来不及旋身挥剑。
刀光似雷霆,倏然下落。
“劈山分!”沉叱声震心慑胆,刀气及体临头。
“天哪!”倒地的秦吉光狂叫,乃妹眼看要被劈成两半,大事休矣!
人影一闪即至,快得令人无法看清实影。
“刀下留情!”喝声同时到达。
这人好奸滑好恶毒,口说刀下留情,其实自己手中的剑,已点到张允中的右胁下,按情势,剑贯入张允中右胁的同时,张允中的刀也将秦灵羽的身躯劈开了。
刀光从秦灵羽的顶门退出,斜滑急落,好快的反应。
“铮!”剑侧震、下沉。
刀光再闪,流光逸电似的远出丈外。
一颗脑袋飞起,无头的尸身一晃。
秦灵羽张口结舌,站在那儿像个白痴。
是夫子四海功曹曹四海,一石二鸟的毒计成空,估错了张允中的艺业,反而送了老命。
五六十步外,接引人魔与九幽客巴天德,正飞掠而来,显然是跟着四海功曹赶来的人。
“我们走!”张允中向小菱说:“老魔的九华接引毒珠很讨厌。”
“你已经死过一次了。”小菱在经过秦灵羽身旁时,善意地说:“不要有第二次,人只能死一次。再见。”
秦吉光吃力地以剑支地爬起,踉跄向无头的四海功曹走去。
“你……你到底想……想做什么?”秦吉光向无头的尸体大叫:“要用舍妹的命,交换张小狗的命?夫子,你……你太不值得了。”
“哥哥,他应该用天雷掌将刀势阻一阻,用另一掌把我拨开,而不是用剑攻击的。”
秦灵羽苍白着脸说:“但是,他没有这样做。用剑攻击,决不可能从刀下救我的。”
“不必追究了,我在地上也看出不对。”秦吉光长叹一声:“江湖险恶,人心更险恶;毕竟他是爹的心腹,忠心耿耿的夫子,我们带他的尸骸,好好地埋葬吧!”峡口后面的树林里,卅一个人围坐在一起,一个个脸上流露出不安的神情,似乎大祸将要临头似的。
“你们真的接不下他几刀?”绝剑向一双余悸犹在的儿女问,脸有重忧。
“是的,爹。”秦吉光打一冷战:“不要说他的刀法是如何的可怕神奥,仅刀上的力道,也不是孩儿所能禁受得起的。玄阴真气可以化力消劲,但在他的刀下,没发生任何作用,刀光接体,真气立散。爹,孩儿的武功,想在江湖称雄,还得苦研十年岁月。”
“你……你没有信心了?”
“孩儿无能,孩儿有辱门风,孩儿……”
“别说了!”绝剑不胜烦恼地挥手:“该死的!怎么江湖上突然冒出这么一位可怕的刀客?”
“长上,可能公孙庄主猜对了。”接引人魔倒抽一口凉气:“这小狗姓张,可能真是刀神张一元的后人。刀神遨游天下二十年,未逢敌手。”
“如果是……”
“年轻一代的未来霸主,非他莫属。”夺魄童七郎用权威性的口吻说:“刀神当年遨游天下,下手从来没有这么凶狠。而这位张允中,却刀下绝情威力万钧,已经具有霸主的气魄。黑天鹰的名号,已经轰动,他已经成功了一半。长上,令郎与令千金如想有所作为,必定无可避免地与他有了利害冲突。以今天的情势看来,依愚下之见,还是请令郎返家埋头苦练为妙。”
“童兄,目下的情势,谈返家苦练已不是当务之急。”大力鬼王苦笑:“而是咱们如何才能劫得皇贡,如何才能避免黑天鹰逐一杀掉我们。”
“老朽还能阻他一阻。”接引人魔说。
“你?我敢给你保证,他下一个要找的人就是你和我。”夺魄童七郎冷笑:“白天你看到他的时候,接引毒珠还可以发射,要是看不到呢?你不怕他一箭射死你?”
接引人魔打一冷战,脸色一变。
“长上,劫持皇贡的事如何进行?”九幽客将话拖回正题:“听张小狗的口气,贡船很可能被留在归州了,咱们的内应也可能真的被清除。船再下放,必定已有更周全的准备。长上,咱们这几个人……”
策划的人是四海功曹,而四海功曹已经死了,绝剑真有丢去臂膀的感觉,一而再的挫折,不由他的信心不动摇。权衡利害,可说除了放弃之外,别无他途。
“咱们现在最切身的问题,是怎样应付张小狗,还有工夫谈皇贡?”妙刀郑德把玩着手中的小小掌中刀:“贡船还不知道何时可来呢!而张小狗就在左近,说不定就藏身在对面的大树上,他的木箭正瞄准了我们其中的某一个人,天知道那一位仁兄在何时倒下?”
接引人魔心中有鬼,夺魄童七郎的保证,可能是宝泉局十足兑现的保付庄票呢!本能地向后缩身挪退,紧贴在树干上,怪眼惊恐地四顾。
“郑兄,你别吓唬人好不?咱们的处境已经够糟了。”大力鬼王挪了挪腰间的牛耳刀,摸摸放在身侧的熟铜短手棍:“咱们不能埋怨张小狗放冷箭,也不能怪他出刀狠,毕竟咱们人多势众,也曾一而再迫害偷袭他。所以,我如果不幸死了,死了认命,我不怪他,我只希望能和他面对面,再次放手一搏。”
“平兄,你不用说狠话了,你心理明白,一比一,咱们这些人中,有几分把握的人能有几个?”九幽客巴天德悻悻地说:“在下不是大言不惭的人,我承认我没有勇气并不丢人。”
“你是说我大言不惭?”大力鬼王冒火了。
“我说你吗?”九幽客的态度也不友好。
“好了好了!”绝剑阻止两人斗气:“凭咱们这几个人,贡船的内应又失,看来成功无望,真是时衰鬼弄人,咱们不得不承认失败。”
“长上的意思……”接引人魔满怀希冀追问,他真希望能早些远走高飞。
“咱们再等一天。”绝剑说:“假使等不到贡船,或者贡船上看不到咱们的人亮出信号,咱们放弃算了。”
“再等一天,张小狗肯吗?”接引人魔脸上有失望的表情。
“咱们还有三十一个人,一人咬一口他也受不了。只要咱们今后不再分散,不再胡乱走动,他敢来送死?”绝剑显然不肯改变自己的决定:“你不是胆怯吧?”
“我……”接引人魔脸色一变:“长上,这些人中,我接引人魔是唯一能阻挡张小狗的人,我……”
“所以,以后还得倚赖你呢。”绝剑知道自己话说得太重,赶忙改变语气:“还有多少接引毒珠?”
“十八颗。”接引人魔长叹一声:“毒珠制造不易,希望能利用这区区十八颗毒珠,渡过这次难关……”
话未完,百步外对面山脚的树林,传来一声鹰鸣。
众人惊跳而起,各找树干藏身。
九幽客安坐不动,冷眼旁观。
“长上,”他向欲动又止的绝剑说:“咱们毫无希望,人心已散,胆气全消,黑天鹰不需出面袭击,咱们这些斗志已消的人,要不了多久,自己都崩溃了。”
“长上,情势危急,不用等了,赶忙撤往夷陵吧!”夺魄童七郎整衣而起:“我去找黑天鹰,设法稳住他,掩护你们撤走,由接引人魔断后。诸位,替我向老天爷祷告吧!
祝我能缠住他一些时辰,让你们能平安脱身。诸位,别了。”
“黑天鹰!黑天鹰!伊阿……”叫声又近了些。
夺魄童七郎一挺胸膛,大踏步出林。
绝剑一拉垂头丧气的一双儿女,一蹦而起。
大力鬼王伸手拍拍秦吉光的肩膀,挟了风磨铜手棍,一言不发跟着夺魄童七郎举步。
绝剑游目四顾,不由失声长叹。
除了九幽客和妙刀郑德之外,其他的人皆低下头或转首他顾,回避他的目光。
“你们准备走。”他双手分搭一双儿女的肩膀:“为父不能临危苟免。返京之后,你们兄妹务必闭门苦修。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十年后,你们再为秦门扬眉吐气,光大你祖父神剑七绝的武林第一剑荣誉。好自为之。”
他昂然举步,恢复了往昔的豪气。
“秦吉光义不独生。”秦吉光向接引人魔说:“车前辈,你带了所有的人走吧。”
秦灵羽已经先走一步了跟在乃父后面,酥胸挺得高高地。
山峡的最低处,是一处山洪冲刷而成的稍平坦碎石地,山洪暴发才有水,平时是干涸的。
夺魄童七郎最先到达,空着双手叉腰一站。
“黑天鹰。”夺魄童七郎沉声大叫:“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夺魄七郎欠了你一锥之债,不愿把债带入坟墓,来吧!我等你。”
大力鬼王在后面十余步停下,屹立如山。
“黑天鹰,咱们公平了断。”大力鬼王大声说:“你能过得了童老哥这一关,第二关就是我大力鬼王。我知道你是条汉子,所以我大力鬼王用性命巴结你。”
一声鹰鸣,黑影从林梢冲天而起,三两起落,便飘在碎石地外缘。
绝剑出现在这一面的碎石地树林前,身后有他的一双儿女。
“秦某是第三关。”绝剑朗声叫:“阁下是否接受,决定权在你,何时决斗也由你决定。”
总算不错,其他的人在接引人魔的引领下,在林前排列,共剩下五个人,其中有妙刀和九幽客。
张允中这一面的林前,出现紫裙飘飘的小菱。
他独自向前迈步,神色出奇地平静安详。
天色尚早,约在申牌初正之间,但由于奇峰插天,看不见日影,也就显得夜晚来得早了。
大力鬼王不再前进,由夺魄童七郎向前相迎。
这表示这一面的人,不再倚众群欧。
双方终于在碎石地中间面面相对,相距三丈止步。
“在下童七郎。”夺魄童七郎居然不敢托大,身为前辈却抢先行礼报名:“匪号称夺魄。”
“黑天鹰张允中。”张允中也行礼:“我不认识你,但见过你。你乘我睡熟,打了我一枚号称武林一绝的夺魄无影锥。”
“为了保护秦少公子的安全,在下必须尽一切手段,除去威胁少公子的人。”夺魄童七郎说得理直气壮:“所以,在下并不后悔。”
“好,我记住你不后悔这句话。”
“说后悔,你也不会饶我,我何必说?”夺魄童七郎讪讪地说。
“那么,你心里面有没有羞耻的感觉?”
“这……别多问了好不好?”
“你要和我公平决斗?”
“是的。我童七郎共有九枚夺魄无影锥,我要全部使用,阁下小心了。”
“我留着你的一枚。”张允中摊开手掌,掌心有那枚四寸长份量却沉重的无影锥:
“打算原璧奉还。”
“九比一。”
“还有在下的刀。”
“很公平。我童七郎很久很久没使用刀剑了。”
“你是说,你一直就在用夺魄无影锥杀人?”
“这……”
“我如果饶了你,今后不知还要枉死多少后起之秀。”张允中拔出系在背上的刀:
“为了扶助秦吉光成名,恐怕连你老爹你也会把他干掉。”
“你的嘴很缺德……”
“去你娘的杂种……”
童七郎真够阴险,说话中双手微扬。
张允中也在咒骂中,身形斜飞而起,刀光连闪,清鸣震耳,火星爆飞。
三枚无影锥在他跃起的瞬间,无声无息地掠过他的脚下,危极险极。
身在空中时,神乎其神的刀光,击落了向上飞射的另三枚,生死间不容发。
下面,童七郎突然打一踉跄,嗯了一声。
黑影仓冲而下,刀光似雷电下劈。
“叮叮叮!”童七郎手中的三枚无影锥失手掉落,手按住右颈根,一枚无影锥的锥尾,露出颈外三分左右,入肉却有三寸七分。
那是张允中在升空的中途发射的,快得真是名符其实无影无形。
童七郎身躯一震,终于向前一栽。
刀光临头,雷电下击。
但童七郎倒了,用不着再加一刀,临头的刀光倏然左移,间不容发地隐退,收发由心,神乎其神。
黑影疾落,童七郎恰好倒下。
童七郎在碎石中挣扎、滚动,发出可怕的怪声,像垂死的受伤猛兽,声势十分惊人。
不远处的大力鬼王,发出一声兽性的怒吼,狂冲而下,风磨铜短手杖以千钧力道,凶猛地兜头便砸。
张允中哼了一声,回身左旋。
短手杖落空,拦腰又是致命一击。
黑影就在这刹那间闪动二次,太快了,刀光骤发。
“回龙决!”张允中的沉叱似乍雷。
大力鬼王会变,刀光电掠而过,人变成二段,刀过仅发出轻响,尸体倒下才分裂,惨状不忍卒睹。
绝剑父子三人恰好冲到,惊得魂飞魄散。
“你……”张允中的刀向前一指:“你欠我九万九千两银子养老金。”
“你……”绝剑跳起来:“你昏了头,你……”
“欠债还钱。命债已经有人还了,你酷待我的债折算钱,你必须还,我放你一马。”
“天杀的混帐!你以为我会带了九万九千两银子在身边吗?挑也要上百个人,你……”
“那就叫你剩下的人,把全部行囊与衣裤剥下。女的可以不脱,男的只可以穿下裳,光身子滚蛋!”
“我秦国良宁可和你拼命!”绝剑厉叫,挥剑冲进。
刀光似电,刀气迸发。
“刀下留情……”震耳的叫声及时传到。
“铮!”刀光旋沉,变化不可思议。
绝剑的剑飞走了,飞出五丈外不住翻腾。
秦吉光与秦灵羽还来不及出剑,速度跟不上乃父。
刀锋斜搭在绝剑的左颈侧,绝剑整个人便像是僵死了。
远处小菱的身侧,并立着江湖秀士与艾玉艾琮兄弟俩,刚才叫刀下留情的人是江湖秀士。
“哥,饶了他们吧!”小菱的嗓音俏甜悦耳:“贡船已经下滩,让他们走吧,已不足为害了,杀多了有伤天和。哥,我求你。”
张允中收刀向后退,刀尖距对方胸口尺余停住了。
“一个心地善良的小姑娘替你乞命,你还有脸站在此地发呆?”他低声咬牙说:
“你必须活得像个英雄。你老爹神剑秦泰,也是为了保护良乡岳家子弟成名,不择手段与邪魔外道合作,与玉面神魔计算玉龙和艾文慈,这就算是英雄的行径?你,克绍箕裘变本加厉,不但与黑道歹徒合作,更沿途袭击无辜的人,妄想劫皇贡嫁祸玉龙,你比你老爹更英雄。阁下,冲上来!冲呀!你这怕死鬼英雄,可耻的英雄。”
眼看有了转机,绝剑果然英雄起来了。
“你少作梦,我不会冲上去,我要留得命在。”绝剑爆发似的狂叫:“只要我不死,我会不惜任何代价,召集朋友卷土重来,与你黑天鹰誓不两立。我的儿子死了,还有孙子,子子孙孙决不放弃报仇的家训。你不要死得太早,我会来找你,一定来找你。”
“你这卑鄙的怕死鬼,我在江湖上等你。下次,我一定宰了你这杂种。”张允中收刀后退,瞥了远处的接引人魔五个人一眼,转身大踏步走了。
“你记住。”绝剑在他背后厉叫:“我秦家有的是金银,有的是朋友,我会散财召友,与你周旋到底,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你记住、你记住……”
八个人悽悽凉凉,走下返回金陵的古道。
天快黑了,但古道已升上大半天,因此可以看到落日余晖,比山脚下明亮多了。
前面是一座断崖,古道凿石开辟,宽不过二尺,往下看目为之眩,胆小的人连举步的勇气都消失了。
每隔两丈,壁间钉了一只大铁环,以老山藤捆住穿过,形成一条半里长的藤索,便于旅客抓扶行走。
远远地,便看到了断崖,极为危险壮观。
这里,他们曾经走过,不算陌生。
绝剑走在最前面,脸色不正常。
接引人魔走在最后,显得老态龙钟。
“巴兄,长上真的要尽一切手段,再号召黑白道朋友卷土重来吗?”接引人魔向走在他前面的巴天德问。
“是的,长上的为人你应该知道的,言出必践,片仇必报,他不会罢休的。车老哥,这方面还得借助你的鼎力呢,你在魔道朋友中,具有举足轻重的声望。”九幽客毫无机心地说。
“我的朋友并不多,巴兄。老实说,就是因为我的朋友不多,所以才不敢不接受长上的威迫利诱,死心塌地替他卖命。”
“不要这样说,车老哥。其实,你老哥仇人也太多,如果不是跟随长上闯荡,你也不会活得那么写意,是不是?至少没有人敢找你算帐”“等长上再卷土重来,谁还有好日子过?”
“你放心,我们会找到更多的人来。”
“还是用胁迫的手段?”
“车老哥,如果不用手段,谁卖命?”
“我已经不愿意了。”
“什么?你想离开?”九幽客扭头回顾,目露凶光:“车老哥,我警告你,你可不要打错主意了。你以为那些临阵脱逃的怕死鬼,今后能逃得掉吗?长上已经表示过,日后第一件事,就是先杀掉那些逃掉了的混帐王八蛋。天下虽大,决无他们容身之地,要是他们不先后溜走,咱们那里会落得如此悲惨的下场?”
“巴兄,我是说……”
“你什么都不要说。”九幽客继续往前走,踏入断崖阴道:“你所要做的是,想想看你的那些朋友可以派得上用场,长上会给你足够的金银,和强大的实力,支持你促请他们助拳。”
“我不会听你们的了。”
“什么……哎……啊……”
九幽客发出了一声慑人心魄的厉叫,向下面百丈崖谷飞坠,叫声摇摆而下。
“咻咻……”九华接引毒珠连续发射,在一体上迸裂,耀目的珠花飞舞,随着人体向下飞坠。
人体上火花闪烁,毒烟枭枭,颇为壮观。
刹那间,下去了五个人。
接引人魔急步冲进,下去的五个人还不知,自己为何被打下去的,等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一切都嫌晚了。
紧跟在绝剑身后的是秦灵羽,警觉地扭身回望。
砰一声响,一颗毒珠击中她的胸口,立即爆炸。
“爹……”她狂叫,仰面便倒,立即向下滚落。
绝剑是十分机警的武林高手,成了精的老江湖,听到身后的异声,不假思索地向前飞跃,远出两丈再次窜出三丈左右,这才挫低身躯防跌,转身火速拔剑。
接引人魔到了两丈外,倏然止步。
“你……你你……”绝剑厉叫:“你把我的……”
“老夫把你的人全打下去了。包括你的一双宝贝儿女。”接引人魔狞笑,举起左手的三枚毒珠:“老夫受够了你的气,你再也不能胁迫老夫替你卖命了。”
“儿子……女儿……”绝剑向崖下悽厉地狂叫,崖下的乱石丛草中,仍冒着一团团的毒烟。
“你为了报乃父失败之仇,不择手段胁迫许多人替你卖命。你忘了被胁迫的人,同样会记住被胁迫的仇恨。”
“儿子……女儿……”绝剑仍向崖下厉号。
“你死吧……呃……”
电虹一闪,绝剑脱手掷剑,两丈空间一闪即至,剑丝毫不曾翻腾,可知绝剑已用尽剩余的精力驭剑。
剑贯入接引人魔的腹部,锋尖斜穿而出。
“啪啪……”接引人魔左手五指一收,三颗毒珠突然爆炸,毒烟与廿七颗珠花爆散,左手齐肘炸成糜。
九华接引毒殊的威力可及三丈外,绝剑掷剑后身形转正了,还来不及有所反应,珠已爆炸。三颗光亮耀目的珠花,击中他的身躯,他本能地一闪,立即失去重心。
“啊……”惨叫声摇曳,绝剑首先下坠,接引人魔也向下飞落。
天亮了,回水沱泊了十二艘大小船支,都是等候下滩的官船民船,这时正纷纷解缆,船主们已督促船伕们祭江神,香烟缭绕,爆竹声此起彼落。
下滩的船先下,下完才轮到下游的船上滩。
三缆官船泊在一起,船前船后旗帜飘扬。
码头上,十余名护送皇贡的武士官员列队,向主人道谢告辞。主人是欧阳长明父子,客套一番,送武士官员们登船,在锣声长鸣中,官船缓缓的离岸。
最上首泊着一艘快船,却毫无动静。
原来这艘船不下滩,而是准备上航的。
所有的船支都走了,快船这才有人出舱。
“欧阳爷爷,该请他们上船了吧?”站在舱面的艾玉亮声叫。
镇上出来了张允中、小菱、艾琮,欣然到达岸旁。
“对不起,哥儿。”混江龙欧阳长明拍拍张允中的肩膀:“我不希望你们年轻人,和官方的人打交道。那些人眼睛厉害的很,而且脸皮厚心又黑,日后一旦有了困难,就会像蚂蚁一样粘上了你。你们年轻人没有心机,豪迈爽朗,要不了三句话,就会被他们套上交情。”
“欧阳爷爷,他的案子还没了呢,他避官还来不及呢!”小菱又故态复萌,又找张允中斗嘴了。
“就是你嘴碎。”张允中也不饶人。
“那一个他呀?他?他?”混江龙也风趣得很,指指艾玉和艾琮:“他俩的老爹也是案子未了呢。”
“爷爷,不来啦!”小菱羞红着脸直跺脚。
众人一阵大笑跳上船,船立即启航。
八名大汉架上桨,船向上游冲去。
只有一座小舱,众人在舱中品茗。
“哥儿,还打算在外闯荡吗?”混江龙向张允中笑问。
“不了,敬谢不敏。”张允中肯定的说:“不过,欧阳爷爷,如果天下有事,真要小侄出来,只要俊哥派人捎个口信来,小侄一定把刀磨亮,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小菱说得不错,菱爷爷才是值得让人效法的武林人;菱爷爷能,小侄我为何不能?像这样和这些毫无骨气,不讲武林道义的江湖败类玩命,在永无穷尽的仇恨报复中浪费岁月,太不值得了。”
“喝!没几天工夫,你小子就看得很透澈呢!”混江龙抚须大笑:“人在江湖,身不由已;走错一步,势难回头。小子,你很幸运呢!知不知道?”
“老爷子,小侄得感谢两个人。”
“那两个?”
“小菱。”张允中的手按在小菱的肩膀:“和黑煞女魅。小菱让我觉悟到平静安详生活的可贵;黑煞女魅让我看到鬼蜮江湖的阴险狠诈。”
“哥儿,短短的一段时间里,你经历过的风浪真是够你回忆了,你在白道、黑道、魔道、盗匪之中进出徘徊,很少人有你这样幸运呢!黑天鹰的名号已名扬四海,你没有丝毫留恋?”
“从现在起,黑天鹰已经不在了。”张允中从怀中取出鹰头罩,信手丢出舱外,丢入滚滚江流。
船破水疾驶,远远地,上游传来滩水的轰鸣。
他接住了小菱伸过来的温暖小手,只感到心头暖暖地,接触到小菱隐有泪光的明眸,和深情款款的目光。
“小菱,我飞回来了,不必等到湖水已干。”他突然将小菱挽入怀中,喃喃地,深情地低唤。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