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烈赴子午峡求医,行经第八个峰头之际,突然发现峰顶有一个银衣怪人,在好奇心驱使下,绕道欺近。顾盼间,已欺近到怪人身侧不及在丈之处,怪人恍如未觉,木然望着西方。宇文烈内心激动非凡,如果这怪人正是以慢性毒毁了师伯玉影修罗的银衣人,他必须为师伯报仇。对方莫测高深的表现,使宇文烈不期然地止住脚步。“什么人?”银衣怪人开了口,但却没有转头。
宇文烈冷冷地道:“啖鬼客!”
“嗯,有意思!”
“什么有意息!”
“找死的外号!”
宇文烈冷哼了一声,道:“阁下是银衣人?”“什么,银衣人,哈哈哈哈,亦无不可!”
宇文烈尴尬,这句话问得的确可笑,对方虽着银衣,但未必就以衣为号,而亘师伯生前所说的“银衣人”,只是一句随口的话,并未指明是对方的号,幸而紫巾覆面,神情不会落入对方眼中,当下一转口道:“阁下如何称呼?”怪人头了不回地道:“就算‘银衣人’吧!”
宇文烈冷冷的道:“反正这无关宏旨!阁下认不认识玉影修罗这个人?”
“认识又怎样?”
“非常重要!”
“什么非常重要!”
“可以决定阁下的生死!”
“什么?”
银衣人倏地回过身来,脸孔全被虬结的须发遮掩,露在外面的只有那双寒光灼灼的眼睛。宇文烈冷漠至极的道:“阁下是否有一个门人毁在玉影修罗手下?”
银衣人目芒连闪,沉声道:“不错,有这回事,时隔多年,老夫已淡忘了!”
“可是别人忘不了!”
“谁忘不了?”
“承蒙阁下厚赐者的关系人!”
“娃儿,你是指玉影修罗?”
宇文烈面对这陌生的仇家,根本没有改变嗓音的必要,是以银衣人从声音中可以判定他的年龄不大,出口称他娃儿。“不错!”
“他死了!”
“阁下不是明知故问么?”
“是的,这本在老夫意料之中。”
“阁下很坦白!”
“你这算什么意思?”
“听说阁下是一位杰出的剑手,现在拔剑!”
“为什么?”
“如果在下先出手,阁下可能没有拔剑的机会了!”语音平淡,但却充满了栗人的杀机。银衣人仰天发出一长串激荡排空的狂笑,道:“妙极了,老夫活了这大把年纪,今天第一次碰上这等不知天高地厚的后生小子,居然要老夫拔剑,哈哈哈哈………”宇文烈语冷如冰地道:“银衣人,这没有什么好笑的。”
银衣人一敛笑声,道:“小子,你既知老夫来路,当然不是故意寻事来的,说出你的目的?”“索帐!”
“索什么帐?”
“人命帐!”
“老夫一生,欠人与人各半,你小于说的是哪一笔?”
“玉影修罗!”
“什么,他……”
“一点不错!’“老夫欠他什么?”
“命!”
银衣人目中寒芒大炽,由于身躯的震颤,银衣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须发蓬飞而起,栗声道:“小子,你是他什么人?”“同门下辈弟子!”
“玉影修罗师承何门?”
宇文烈不由语塞,的确,他到现在还不知道师父铁心修罗是源出何门,若非丈母娘兼师伯母的长公主,说出玉影修罗与铁心修罗是同胞兄弟,他连这一点都不知道,但,他不能不答对方的话,一窒之后,道:“这一点无可奉告!”银衣人嘿嘿一阵冷笑道:“小子,你最好说出真正来意,别在老夫面前开弄鬼,玉影修罗的师门,普天之下恐怕只老夫一人知道,你既无法说出,足证所言全属于虚。”宇文烈狼狈万分,但这仇却不能不报,当下一横心道:“在下只管索帐,不问其他!”“老夫虽已年登耋耄,但仍不忌血腥,小子……”
“在下再说一遍,拔剑!”
“小子,你有多大能耐,竟要老夫拔剑?”
“在下只是为了给阁下机会。”
“你还不配!”
“如此在下出手了?”“慢着!”
“阁下还有话说?”
“老夫在杀你之前,得把事实真相弄明,是玉影修罗遗命要你找场?”
“不是找你,是报仇!”
“这话从何说起?”
“阁下自己心中明白!”“他亲口说的?”
宇文烈怔了一怔道:“纵非亲口,也差不多!”
“无耻!”
“无耻的是阁下!”
银衣入目光中骤现杀机,栗声道:“看来老夫非杀你不可了!”
宇文烈不屑地一哼道:“谁杀谁让事实证明,用不着浪费唇舌了,在下让你先出手!”银衣人怒哼了一声,呼的一掌朝宇文烈当胸劈到,这一击之势,快逾电闪,使人连转意念的时间都没有。“砰!”宇文烈身躯微微一晃。
银衣人暴退三步,目现骇极之色,他简直不敢相信这名不见经传的紫衣蒙面少年,能接他八成功劲的一击而无损。宇文烈目暴青芒,那煞气令人不寒而栗。
银衣人暴喝一声,再度出手,双掌横推,劲气裂空暴卷,势可撼山栗岳,使已用足了毕生性命交修的内元。宇文烈虽已练成了“金刚不坏”的盖世神功,见状也不由心头一寒。
“隆!”然巨响声中,斗大的山石飞旋激射,五丈之内,树折土崩。
宇文烈被这排山倒海的劲气,平托着离开原地八尺之多,但仍几立如山,像巨浪撞击下的一根砥柱。银衣人肝胆皆寒,须发蓬立如猬,全身簌簌而抖。
宇文烈缓慢地前移数步,寒声道:“阁下大概可以死而无怨了,接掌!”接着这喝话之声,双掌虚虚向前一推……银衣人目瞪如铃,双掌暴扬。就在对方扬掌之间,宇文烈含集双掌的骇人功劲,方才疾吐而出。山崩地裂的巨震起处,闷哼立传,银衣人一连几个踉跄,口血狂涌而出,领下白须,立即染成了赤红之色,银衣前襟,也濡湿了一大片。宇文烈被反震得退了两个大步,心中暗惊对方确实不弱,看来较之武林两邪一正之中的“鬼婆”与“孽道”,还要高出一筹。
略略一窒之后,举步再进,双掌又告扬起,场面充满了怨怖的杀机。
银衣人一件银色长衫,突地无风自鼓。
宇文烈鼻端突然嗅到一股淡淡的幽香,头脑立生晕眩之感,暴吼一声道:
“你敢用毒!”呼的一掌,朝银衣人罩身劈去,但,业已失去了准头,气势也告大减,眼一花,失去了银衣人的踪影。眩晕之感愈来愈厉害,似乎天在旋,地在转,眼前景物一片模糊。一道排山劲气,由后袭至。“砰!”宇文烈遵无可避,被震得飞栽出一丈之外,因有神功护体,一击根本伤不了他,一仆又起,转身面对敌人,可是视线依然模糊,只能看到一个似乎摇曳不止的身影。“砰”又是一道劲力,当胸撞来,刚起的身形,仰面栽了下去。
银衣人一跃而前,狞声道:“小子,你来路不明,狂妄骄横,竟要取老夫性命,对你这种人,老夫只有不择手段了,拿命一吧!”一股掌力,罩头压下。宇文烈人虽晕眩,但功力未失,双掌一吞,一吐。
“砰”夹以一声闷哼,银衣人张口射出一道血箭,飞退丈外。
宇文烈借势弹起身形,经这折腾,晕眩的感觉逐渐消失,视力也渐见清晰。
他曾服食过金冠银虺之血,百毒不浸,但对方所施的显然是一种极霸道的迷药,在克毒的本能没有发挥作用之前,一时的晕眩,势所难免。银衣人见对方居然不畏奇毒,而且两击无功,目中神光又已开始闪动,不由亡魂大冒,片言不发,弹身飞逝。宇文烈大喝一声:“哪里走!”
但他却无法拦截,待神志完全清醒,银衣人已不知去向,他大是后悔不该托大,对付这等阴毒小人,应该一举致对方于死命。想到这一打草惊蛇,今后要再找到对方,恐怕相当不容易,不由大为沮丧。展望前方,越过最后一谷一岭,就到子午峡了。
蓦地,一个突发的意念,使他心头感到一沉,黑衣蒙面女指引自己来子午谷求医。明里是关爱,骨子里是否有阻止自己参加万流归宗大会的企图呢?这太有可能了,她是死城令主之女,当然不希望自己去破坏这一举而君临天下的集会,而且还有一个谜一般的白小玲夹在其中,情仇互缠,再一方面,整形复容,即使是化陀再世,扁鹊重生,恐怕也非一二日时间能竟全功。会期算来只剩短短六天,只要稍有拖延,便无法赶上。这银衣人无巧不巧的此现身,何尝不能解释为她的一着棋。子午谷主人魔鬼天使,以前从未听说过,纵使真有其人,对方是否这能耐消除这烙印呢?退一步说,既然被称为魔鬼天使,具备双重性格,为人必然极不近情,对方肯答应施医吗?“上她当了!”宇文烈自语了一声,准备回头下岭……但子午峡便在目前,而且复容的诱惑力非常强烈,就此一走,似乎又心有未甘。心念数转之后,暗忖,管它是真是假,先到地头看看再说,看事行事,如果需时甚久,自己仍可回头,以后再来。主意打定之后,弹身朝第九道山峰奔去。
越过峰头,果见一座烟雾迷茫的山峡,隐约可以听见山水奔腾的呼轰声。是这里了,黑衣蒙面女的话,已有一半可信。据她说,这峡只有子午二时可以进入,其作时刻,全被雾与山瘴封锁。如果待到子时入峡,半夜求医,于理于情都说不过去。如果明天午时入峡,眼看着虚耗了一天,自己赴会的时间,便无形中被剥夺了一天,这会关系中原武林的存亡,比起自己复容的事,不知更重要多少倍。诛心人重伤!空空祖师遇害!天山神秘老人门下东方瑛一介女流,独木焉能支大厦!
他又开始惶惑了,进峡?抑是回头?他必须作明智的决断,否则将遗千古之恨。
此刻,未申之交,峡中一片迷茫。思忖再三,他决定立即入峡,凭他自己的盖世功力修为,在迷雾中尚可约略辨物,金冠银虺之血所致的抗毒潜能,足可抵挡山风毒瘴。于是,他鼓起勇气,奔入峡中。
峡谷中央,是一道急湍的溪流,两岸尽是嶙峋怪石,再就是插天峭壁,几乎没有落足的地方。再加上雾瘴极浓,视界不出三丈,行进十分困难,好在他绝艺在身,仅只速度上打了些折扣。行行重行行,默计入谷已差不多三里远近,竟然一无所见。
黑衣蒙面女只说子午峡,并没有进一步说出地点,以目前情况而论,除非等到雾散,视界明朗,否则盲目摸索,岂不是白费时间。心念之中,大感沮丧。就在此刻,一个极其耳熟的女子声音,突破浓雾,遥遥传来:“什么人闯峡?”宇文烈精神大振,听口气,对方以峡中人自居,总算闯对了门,但这声音听来并不陌生,她是谁呢?当下反问道:“尊驾是谁?”那女子的声音微带怒意地道:
“我问你是谁?”
宇文烈心中暗念,自己若先报名,说出来意,如果对方本是魔鬼天使门下,岂非贻人笑柄?随道:“在下先请问尊驾的身份?”“没有这种道理!”
“为什么?”
“莫不成反客为主?”“啊!尊驾是峡中主人……”“你到底是谁?”
“在下啖鬼客!”“什么!你……是啖鬼客?”声音中充满了惊诧与激动。
宇文烈暗想,看来对方认识自己,看来求医的事十九可成了,当下欣然道:
“不错,在下正是!”“你快些离开吧!”
宇文烈一怔神,道:“离开,为什么?”
“因为你是宇文烈的好友,所以我甘冒师禁,警告你赶快离开。”
宇文烈大感困惑,讶然道:“尊驾认识宇文烈?”
“唉!岂止认识……阁下还是请便罢!”
“姑娘是谁?”
“这……不说也罢!”
“在下是专诚求见魔鬼天使前辈而来……”
“在家师没有发觉之前,阁下还是速离为上。”
宇文烈更加困惑不已,在所认识的女子当中,有谁会是魔鬼天使的门下呢?
为什么对方一再要自己离开呢?心念之中,再次问道:“姑娘到底是谁?”
“我……”
蓦然,一个冰冷的声音道:“师妹,师父要来人进去。”
“噢!”
人影一晃,一个女子现出身形。
“呀!是你?”宇文烈脱口惊叫出声,眼前现身的,赫然是桐柏老人的女儿曹月英,只见她蛾眉淡扫,一身素服,玉容憔悴,笼了一层轻愁。曹月英先误投吸血狂入门下,险些遗恨千古,继而又被死亡使者强暴,本欲一死,幸被不死仙翁带走,怎的又变成了魔鬼天使的门下呢?四目交投宇文烈心头一震,他想到对方的一片痴情……
曹月英目中现出一抹责备之色,似乎怨对方没有听忠告离开。
宇文烈强撩住激动的情绪,故意装得极为平淡地道:“想不到是曹姑娘!”
口里说,心中却在转着念头,上次见面,自己曾谎言宇文烈已不在人世,现在来此求医,一旦揭开真面目,岂不尴尬之至。曹月英一摆素手,道:“请随我来!”
“有劳带路!”
“阁下……唉!”
“姑娘不是随同不死仙翁老前辈一起的吗?”
“是的,不死仙翁老前辈带我来这里,幸蒙恩师收容!”
“哦!”谈话之间,来到一个洞穴之口,一个面目阴沉的中年人,兀立洞口,冷电也似的目光,朝宇文烈一扫,口中微微一哼,那目光中,竟然充满了栗人的恨毒之竟。宇文烈心中一动。中年人冷冰冰地道:“跟我来!”
宇文烈虽不愤对方的态度,但想到此来是有求于人,勉强一抱拳,道:“劳驾!”中年人理都不理,径自朝洞内走去。
宇文烈回顾了曹月英一眼,只见她呆望着迷朦的雾气出神。不知在想什么心事。他不由在心里叹息了一声:“不幸的女子!”默默地跟在中年人身后进洞,这中年正是方才发话的人,从称呼上可以认定他是曹月英的师兄。只是,这中年人与自己素昧生平,何以神情上表现得如此恨毒呢?进约十丈,洞内渐见宽敞。
顾盼之间,来在一道石门之前。
中年人恭谨的道:“禀师父!人到!”石室之内,传出一声:“嗯!”
中年人朝门侧一让,抬手作了一个“请!”的姿势。
宇文烈心头微见紧张,略一犹豫之后,举步跨入石室之内“呀!”惊呼声中,他怔住了,室中坐的,正是方才重伤而遁的银衣人。他做梦也估不到银衣人会是自己专诚求见的魔鬼天使,毒杀师伯的仇人,的确,这太出他意料之外。求医的希望,顿时破灭。“哈哈哈哈……”魔鬼天使纵声狂笑起来……笑声把宇文烈拉回现实,也重新点燃了心头的仇恨之火。“住口!”栗喝声中,笑声戛然而止。
魔鬼天使恶狠狠地道:“小子,这叫做地狱无门自闯来!”
宇文烈冷冷一哼道:“这是冥冥之中的安排,你的大限只到今日为止,你该死在我的手中。”“小子,这是什么地方?”
“什么地方?”
“你的死所!”
“哈哈,魔鬼天使,你说对了,这正是你的死所!”
“小子,老夫很欣赏你这种目中无人的张狂态度。在你死前,我们不防好好地谈上一谈,首先,你先说说求见老夫的原因。”宇文烈冷峻至极地道:“为了要杀你!”
“违心之论!”
宇文烈不由一愕。
魔鬼天使接着又道:“你在入洞之先,根本不认识老夫是谁,所以在峰上你以银衣人称呼老夫,而入峡之后,你对老夫门下说求见老夫,话声虔诚,没有仇恨的成份,这是假装不来的,所以老夫断定你此来必有所求。”宇文烈着实佩服对方判断力之高强,事理之分析丝毫不爽,但,一切都已为仇所替代,当下冷冰冰地道:“阁下说得不错,但此刻在下只想到仇,不及其他!”魔鬼天使不慢不火地道:“先不谈仇,老夫判断你此来准是求医无疑,老夫号称魔鬼天使,能杀人,也能活人,敢自夸医术天下无双,不过老夫观察你无毒无伤,若非代人求药,便是身带一种隐疾……”宇文烈下意识地退了一步,截住对方的话道:“在下没有兴趣谈这些问题!”“你的兴趣是什么?”
“杀你!”
“现在你已经办不到了。”
“阁下无妨试试!”喝话声中,向前跨进了一大步,右掌一扬……
“慢着!”震耳宏喝声中,宇文烈不期然地撤回手掌。
魔鬼天使须眉齐动,沉声道:“小子,你虽然把护身罡气一类的功夫,练到了不惧兵刃掌指的地步,但到了老夫洞中,只有等死的份儿,不信试行提气看!”
宇文烈陡吃一惊,暗自运气,这不运犹可,一运之下,气血竟然反行逆窜,痛苦难当,登时肝胆皆炸,栗吼一声道:“你……用毒?”话方出口,又觉不妥,这不像是中毒的现象,而且自己从在万虺谷中,巧服金冠银虺之血后,百毒不侵,屡试不爽,这到底……魔鬼天使冷冷地道:“老夫毋须对你用毒,告诉你吧,小子,这石窟是春秋时名闻天下的铸剑师干将莫邪夫妇所开的离火洞,用以炼剑,年深日久,残存的剑气与离火,合而为一,凝成一种金离之火,伤人于无形,你现在立足之处,正是当年的剑炉中心,懂吧!”宇文烈先是震惊,继之无比的愤怒,恨声道:“暗算伤人,该是阁下的专长……”“小子,这原无不可,别忘老夫有一半是魔鬼。”
“看掌!”急怒攻心之下,宇文烈猛然运掌劈去,掌至中途,一阵剧痛,使他踉跄倒退到门边,登时汗出如流。那中年人,石像般堵在门外,面含阴笑,宇文烈想冲出去也不可能。魔鬼天使嘿嘿一阵冷笑道:“小子,这一切都算成定局了,你纵是金刚不坏之身,也抵不住一个时辰,最后是身化劫灰。现在,话说回头,在你死前,把一些话交代清楚。”宇文烈五内皆裂,但气血受制虽愤恨欲死,却无能为力。
“金离之火”,的确是闻所未闻的怪事。本来是求医,却变成了送死。
魔鬼天使顿了一顿,接着说道:“老夫久已不与江湖通往来,你怎能找到这里来的?”宇文烈哪有心情去回答这种问题,全部神思,已沉浸在恨毒之中,恍若未闻,只是双目的怨毒之色更加炽盛了。魔鬼天使见对方闭口不言,自顾自地发了一声冷笑,又道:“小子,揭下你的面巾,让老夫看看你……”“办不到!”
“如此老夫只好用强了……”
“你敢?”
“废话一句!”话声中,魔鬼天使身形一隐一现,似乎在原座上根本不曾动过一般。宇文烈真气受阻,行动不能配合意念,眼睁睁地让对方抓落面巾。
“哦,小子,老夫所料不差,你是求医来的,要想恢复容貌,对吧?”
宇文烈几乎咬碎钢牙,气得浑身直抖。
魔鬼天使嘲弄般地道:“小子,说话呀?”
“如果我不死,誓把你碎尸万段!”
“仍是废话一句,你已经死定了。”
“死了有什么了不起?”
“有种,看这烙痕……你小子莫非是个逃犯?”“放屁!”“哈哈哈,妙极了,老夫生平还不曾当在被人斥喝过。小子击败老夫,你是第一人,辱骂老夫,你也是第一人……”“准备如何对付我?”
“你可以暂时不死……”
“魔鬼天使,如果你妄想慢慢折磨我,我做鬼也不饶你。”
“你准知道死后能做鬼?”
“哼!”
就在此刻,一条人影,疾射入室,扑向宇文烈。
魔鬼天使大喝一声“丫头,你疯了?”宇文烈一闪没有闪开,被来人一把抱住。一看,突然闯入抱住他的竟是曹月英。“烈哥,是……你,你……没有死,你为什么骗我?”
宇文烈内心的激动,简直无法以言语形容,颤声道:“英妹,原谅我!”
曹月英珠泪双抛,悲切地唤了一声:“烈哥!”
突地,她如逢蛇蝎般地猛然抽身后退,痴痴地望着宇文烈,泪水簌簌而下。
她想起了自己被死亡使者奸污的恨事,她以什么来爱个郎呢?以一颗心?然而此心早已破碎了。她留在世上的,只是一副躯壳,父仇使她活下去,而对往昔痴心仰慕的人,她自惭形秽。她想,她为什么还活着,真的死了多好,让自己在意念中爱他,用灵魂来和他交通。躯壳是属于世间的,灵魂是属于另一个世界,在那世界中,她不必自惭、蒙羞。现在,她还活着,这太残酷了。
她像梦呓般的喃喃自语:“我不配!我不配!我……不配啊!”
魔鬼天使目暴寒光,直照在曹月英面上,厉声道:“丫头你敢坏门规?”
曹月英全身一震,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宇文烈心乱如麻,栗声道:“英妹,你出去!”
曹月英颤声道:“师父,弟子不敢!”
“下去!”
“弟子有……有……”
“什么?”
“望师父开恩,答应弟子一件事!”
“你说。”
“他叫宇文烈,曾对弟子有恩,望师父饶他一死,弟子愿以身代!”
宇文烈大叫一声:“英妹,不!不!”
魔鬼天使暴怒如狂地喝道:“丫头,你好,为了男女私欲,竟敢破坏门规,这小子志在取为师的性命,你为他以死求情,嗯!好……”曹月英惨叫一声:
“烈哥!我先去了!”一头猛向地面撞去。
宇文烈惊魂出窍,欲阻无及。魔鬼天使口中发出一长串粟人的怪笑。
血,顺着石地的隙缝,流到宇文烈的脚边。曹月英虚软地伏身蜷卧血泊中。
宇文烈身形晃了两晃,几乎栽了下去。曹月英可说是为他而死,而他自己,也是待死之身,恩怨分明的他,有如被片片割碎一般的痛苦。急怒、怨毒、仇、恨!
他不顾一切地扑向魔鬼天使。
“砰!”跃起的身形,中途摔落,气血逆行反窜,使他忍不住惨哼出声。
是的,一切都成了定局,咒诅,怒骂,又于事何补?剧痛之后,是一种虚脱了的感觉,飘飘然,象浮漾在空中的一片羽毛。死!他想,这就是死前一刹那的感觉。于是,他费力地蠕动着身躯,艰难地移动,一寸,一寸,又一寸……他挣扎着爬向曹月英的尸体。近了!他的手指,触及到她的衣衫,也触及到粘湿的鲜血。他抓住了她的手。他同时也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意识逐渐模糊,他意图想捕捉一个意念,但脑海是一片空白,他什么也想不起,什么也捕捉不到。最后,他听到了发自魔鬼天使之口的两个字:“孽障!”
然后,一切寂然,意识完全消失。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消失了的意识,又告复苏。
他睁开了眼,山、树、木、石、沁人的凉风,刺目的阳光,景物似曾相识,努力定神看时,赫然置身在原先与银衣人交手的峰顶上。顿时,思绪杂陈,我难道没有死?怎会来到这里?所经历的难道是一个梦境?然而,一切是那么真实,毫无虚幻之感。于是,脑海中叠出了曹月英叩地而死的一幕,殷红的血,萎顿的尸体,断肠的语丝,他猛一拧身……“孩子,别动!”声音是那么熟悉,慈爱。
他惑然地躺了回去,身前已站定了一个仙风道骨的白发老人,他,正是那传奇式的人物不老仙翁。不死仙翁的现身,使宇文烈大感意外。“老前辈,是您?”
“孩子,是我。”“老前辈救了晚辈?”
“就算是吧!”
“那……那……曹月英姑娘……”
“孩子,忘了她。”
“老前辈,我忘不了,她死得很惨……”
“她没有死!”
宇文烈腾身又要挣起,不死仙翁用手一按,道:“你现在不能动。”“她,真的没有死?”
“难道老夫骗你不成?”
“可是,晚辈亲眼看着她……”
“她只是受伤,她师父不要她死,她决死不了!”
想到魔魄天使,宇文烈登时热血沸腾,那股恨毒之气,又冲胸而起。
不死仙翁悠悠地道:“孩子,你不能激动,平心静气的躺着别动弹。”
宇文烈第三次被制止不能动,心中大奇,讶然道:“老前辈,为什么?”
“你施行过手术不久。
“手术?”
“不错,你额上的烙印!”
“我?”宇文烈双目暴睁,惊愕莫可言宣,难道魔鬼天使替自己施行了手术?
但不可能呀,他岂步轻易放过自己……心念之中,茫然道:“晚辈不解!”“魔鬼天使破例为你施行手术,恢复你的容貌!”
宇文烈几乎跳了起来,大声道:“这不可能?”
“可是已成了事实!”
“他为什么不杀晚辈,反而……”
“你已经死了一次,这是魔鬼天使的独特作风。”
“可是晚辈不能接受他的恩惠……”
“为什么?”
“我们之间的仇无法化解,这仇晚辈誓在必报!”
“什么样的仇?”
“他以卑鄙手段毒杀了晚辈师伯玉影修罗!”
“据他对老夫说,根本没有这回事!”
“事实俱在。”
“当年他与玉影修罗交手,是最公平的决斗……”
“表面上是如此,他暗中下了慢性之毒,使先师伯功力慢慢消失而亡!”
“不可能!”
“老前辈这话……’“孩子,魔鬼天使的功力,高出玉影修罗至少两筹,当初他要取他性命易如反掌,没有下毒的必要,杀徒之恨,他只把他击伤而不取性命,已算是十分破例的事了!”“事由出在他的门下!”
当然这是他不下毒手的原因,而更主要的是他很欣赏你师伯的性格。”
“可是先师伯确系中毒而死不假!”
“也许这其中另有原因!”
“还有他亲口话诺在黄山百丈岩随时等侯找场,却自食其言!”
“魔鬼天使向不失信于人,当初说明期限是一百天,他当然不能无止境的等下去,这一点也许你师伯母疏忽了!”宇文烈一想,事实可能是这样,据师伯母说,师伯当初坚不说出受伤原因,以后被迫透露了一点,又不许寻仇,自承是公平决斗,看来不死仙翁说的也许对,但师伯中毒而死将如何解释呢?心念之中,凝重地道:“晚辈一向恩怨分明,对方施医之德,必有以报,但此仇却不能放下。”不死仙翁揿髯微笑道:“他施医是看在老夫面上,倒不希望你报答,只是这仇却令人不解。”“除非魔鬼天使能拿出具体事实证明他无辜……”
“孩子,玉影修罗中毒的情状如何?”
“功力慢慢丧失!”
“以后呢?”
“死后遗体发紫!”
“他本人认为是魔鬼天使下的毒?”
“这……倒投有。”
“那是怎么回事?”“先师伯与对方交手,负伤而回,死后才发现这中毒现象。”
“如何证明是魔鬼天使下的毒?”
“先师伯前此并未和其他人交过手,受伤之后,足不出户,一直到死。”
“你不嫌太过武断了些?”
“据理推断,应无他途!”
“依老夫看来,那不是中毒的现象。”
“何以见得?”
“以玉影修罗的武功修为,断无不发觉自己中毒之理,而且,任何慢性毒药,不论时间久暂,发作之后,本人必有所感。”“那尸体变色的现象应作何解释?”
“这也许是一个耐人寻味的谜,也许是一段恐怖的秘辛,关于这一点,老夫有一个折衷的办法,你目前暂忘记这一段仇,稍假时日,你带我去开棺验骨,或可查出端倪。如果是毒,遗骨必有残余。”“先师伯遗体经特别处置,不会腐朽。”
“哦!那更好,老夫一看就行了!”
“老前辈对毒之一道……”
“并非自诩,为精研过。”
“好,晚辈遵命,不过……”
“怎样?”
宇文烈大感踌躇,师伯遗体,系在秘宫石室之内,师伯母会允许陌生人进秘室吗?但事实上又非如此办不可。不死仙翁察微知著,沉声道:“你有什么困难?”
“此事须先禀过晚辈伯母才能定局。”
“可以!”
“晚辈面上的……”
“你可以起身了!”
宇文烈翻身站了起来,下意识的用手一摸,额上被布包扎着,想来是敷了药,但并没有什么痛楚的感觉。“三天后,你自己撤去包扎之物,大概就算复原了!”
宇文烈心头一阵跳荡,三天后,他将还我本来面目,这简直近乎奇迹。可是为什么偏偏又夹上这一段仇?“老前辈,晚辈想当面向魔鬼天使致谢……”
“不必,老夫可以转达!”
“那位曹姑娘……”
“你应该忘了她!”
“她真的没有死?”
“你已问过一次了。”
“但晚辈总觉得放心不……”
“你不慧剑斩情丝,后果是非常可怕的。”
“晚辈只是要表明并不以她曾受过辱而对她有任何轻视。”
“她明白这一点!”
“那……””
“她与你无缘,不要增加她内心的痛苦,你虽无视于她之被辱失身,但一个女孩子的想法却又不同,如果你不希望叩地自决那种事重演的话,最好听老夫的话。”宇文烈悚然而震,沉重地叹了一口气,道:“她太可怜了!”
“不错,她遭遇可怜,值得人同情,不过,别人也无能为力。”
“是的,晚辈明白了。”。
“你可以走了!”说着,递过宇文烈原先的蒙面紫巾,又道:“你目前还用得着。”宇文烈双手接过,恭施一礼,诚谨地道:“老前辈大德,晚辈永铭五衷,就此告辞!”“去吧,我们不久会再见!”
宇文烈本想说出此去参与万流归宗大会的打算,但想到对方精于易理卜算之学,说了也是多余,想了想,把话咽了回去,重施一礼,纵身下峰。他想到自己此番来时,误会黑衣蒙面女别有用心,心中不自觉地升起一缕歉意。万流归宗大会之期,算来还有整整四天,足可赶到。他无从想象这一次万流归宗大会演变的结果将是什么?但毫无疑问的死城方面必有周密的布置,以胁迫各门派俯首称臣。
不死仙翁既说不久再见的话,看来这位武林异人是必然参与大会的。
所不解的是黑衣蒙面女与白小玲,她俩的作为,等于反叛师门,帮助敌人,到底为的是什么呢?白小玲与黑衣蒙面女是什么关系?与死城又是什么关系?白小玲与沈虚白既是青梅竹马之交,那白小玲很可很是死城一分子,如此说来,她的母亲岂非也与死城有极深的关系。他不期然地又想起子父亲白世奇,他是生是死?神风帮组织庞大,为什么会突然消失于武林?父亲一帮之主,何以被囚死城?
父亲当年所造血劫,是他本性如此?还是另有原因?母亲何以含恨至死,不提父亲片言只字?他在迷茫之中,感到无比的怆痛。虽然,他已练成了威震天下的身手,但并不能稍减他内心的惶惑与痛楚。复杂的恩怨情仇,加上凄迷的身世,使他觉得整个人生都是灰色。正当心烦意乱之际,忽见十丈外两条白色人影,横越山坳,没入峰侧林中,紧接着又是十数条黑色人影,消失在同一方向。宇文烈心中一动,转身向山坳掠去。
在他的潜意识中,凡属黑衣人,都会勾起他的杀机,因为死城属下,除了死亡使者是白袍之外,一律都是黑衣。又是一条黑衣人影疾泻而至,身法快得出奇。
宇文烈横身一截,陡喝一声:“站住!”
黑衣人急刹身形,口里惊呼一声:“噫!”
宇文烈冷森森地扫了对方一眼,道:“报名!”
“前辈是……啖鬼客?”
“不错,报名?”
“秘字第四号!”
“死城所属?”
“是的,前辈……’宇文烈冷哼一声,道:“拿命!”
黑衣人暴退数步,惶然道:“前辈,晚辈是秘字第四号!”
宇文烈手掌一扬,栗声道:“管你是第几号,碰上本人只有死路一条!”
黑衣人将近手连摇道:“前辈,您忘了嵩山……”
宇文烈恍然而恬,少林下山途中,活裂秘字第四号,恰巧碰上空空祖师的弟子欧阳治,奉师命传信各门派准时参与万流归宗大会,欧阳治曾索走秘字弟四号的腰牌,空空祖师以轻功与易容之术称绝,他的徒儿当然错不了。心念之中,激动地道:“你是欧阳治?”
欧阳治目光朝四下一扫,抑低了嗓音道:“晚辈正是,借用了第四号的腰牌和一张面皮!”“哦!你这样不太冒险?”
“秘探四处游动,很少聚集,不易露出破绽,目前晚辈已经差不多完全熟悉对方情况,身份还可以保住不泄。”“很好,令师的遭遇,你……”
欧阳治泪光一转,惨然道:“晚辈听说了,誓报师仇!”
“你知道杀死令师的是谁?”
“是……”方才说了一个宇,一条白色人影,闪电般掠来。
欧阳治话声一窒,惶急地道:“前辈,请毙了来人,以后再联络!”话声中,人巳飞逝而遁。白衣人影瞬已近身,赫然是一名死亡使者。
宇文烈冷喝一声:“站住!”
死亡使者应声刹势,道:“朋友报上名……”话出口一半,突地面色大变,向后一挪步,栗声道:“你……是啖鬼客?”
可能这名死亡使者是第一次见到宇文烈。
宇文烈冷冷地道:“不错,阁下想来也是一位使者了?”
死亡使者一再退身,怯怯地道:“阁下有何指教?”
宇文烈嘿的一笑道:“指教不敢,要你的命!”最后一个命字出口,手掌已推了出去。死亡使者快逾屯光石火地朝侧方弹开……宇文烈掌虽推出,但却含劲未吐,就在对方弹身之际,掌随身转,猛然吐劲。“砰!”夹以一声闷哼,死亡使者一个踉跄,张口喷出一蓬血雨,身形再弹,以惊人的速度,向树林方面闪射而去,虽在伤后,仍快逾电掣雷奔。“哪里走!”宇文烈大喝一声,如影附形地追去,呼地击出一掌,以他的功力,即使随便挥掌,放眼江湖,已没有几人能接得下,何况是存心要置对方于死地。“哇!”一声令人股粟的惨号破空而起,死亡使者向前飞栽,仆倒三丈之外,寂然不动,看来是活不了。宇文烈心里惦记着欧阳治未说完的话,以他的经验,从死城所属的人口中迫供,是不可能的事,对方身藏烈性毒药,在不得已之时,立即仰药自尽,欧阳治是最好的一条线索,他既知他师父的死讯,可能也知道凶手的来路,不难查出杨丽卿的底细。再一方面,对这一行人的去向,心中不能释然,意料中必无好事。是以在心念一转之后,弹身便朝欧阳治适才消失的林中追去。越过树林,眼前是一个一眼可望到底的死谷。谷口,两个死亡使者与十四个黑衣汉子,呈月形封堵住。宇文烈幽灵般地欺了过去,不带任何声息。
两名死亡使者,显为此行之首,扬声向谷里哪叫道:“徐副总监,令主既往不究,盼你不要自误!”宇文烈不由一怔,徐副总监当然是死城属下的副总监无疑,不知是巡察总监万亦秋的副手,还是秘探总监无情剑客的副手?为什么会被自己人追截呢!”只听谷中传出一个苍劲的声音道:“老夫并非三岁小孩,要死也希望个痛快,不想尝那十殿轮回的滋味!”“徐副总监,本使者保证阁下根毛不损,仍自复原职!”
“你算老几,也敢奢言保证?”
“令主一向说一不二。”
“老夫早已洞悉那毒妇的蛇蝎心肠,伺必你多费唇舌。
死亡使者似已恼羞成怒,厉声道:“徐千,你说话得有分寸,敢出口辱及令主……”“哈哈哈哈,老夫只恨无力手刃她,不过,有人会的!”
“徐千,白世奇是本城逃犯,罪在不敕,迟早会缉回按律治罪,希望你三思。”宇文烈一听提到他的父亲白世奇,不由心头巨震,听话意,父亲尚在人世,而且业逃出死城。他这一喜,委实非同小可,只不知道徐副总监何以被牵涉到父亲的事?只听那徐千的声音,充满了嘲弄意味地道:“白帮主智勇超人,总有一天会毁灭死城。”宇文烈又是一震,对方称父亲为帮主,难道也是昔年神风帮属下弟子?但怎会做了死城的副总监呢?那矮个子的死亡使者似已按捺不住,狞声插口道:“徐千,你知道反叛的后果?”“不错,老夫反叛了,怎样?”
”你将悔恨莫及。”
“废话,若非老夫手中有了这颗霹雳球,各位想来不会如此客气罢?”高个子的死亡使者接过话头道:“徐千,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嘿嘿,老夫说是喜欢吃罚酒,进来吧!”
“你不出来?”
“老夫为什么要出来,有种的就进来,咱们同归于尽!”
“你打错主意了,徐千,本使者给你半刻时间考虑……”
“老夫无须考虑!”
“可惜你选错了栖身的地方……”
“怎么样?”
“半里长的死谷,绝壁千仞,插翅难飞,本使者在半刻时间后,下令焚谷!”
久久,谷中才传出一声回话道:“焚吧,老夫可不会束手待毙!”
舌战停止,场面顿呈死寂。死寂之中,透着栗人的杀机。
宇文烈暗中自忖,这山谷草木岩石各占一半,如果徐千是藏身岩穴之中,火焚又岂奈他何?片刻之后,高个子的死亡使者举右手,沉声道:“准备!”
十四个黑衣汉子迅快地各从背上解下一个黑色圆筒,端在手中。
死亡使者又道:“注意,各人距离五丈,向谷中掩进,叛逆藏身之处约在二十五丈处的右侧壁间,发现穴口时,立即以火焰掩护进攻!”十四个黑衣汉子齐应了一声,鱼贯向谷内踏进,每人距离五丈。宇文烈这才恍悟死亡使者不惜大费唇舌的原因,是要借对方答话之声,判断藏身之所,这种喷火筒,威力奇大,火焰可喷身到三丈之外。徐千所恃的是一颗霹雳球,在这种情况之下,他至多能炸死两个火筒手,而他却难逃火焚之劫。这一着棋,的确毒辣。待第五名火筒手举步,第一名业已到了地头,只见他火筒高举三次,想来是发现对方的暗号。高个子的死亡使者向身边尚未入谷的几名黑衣汉子道:“待霹雳之声响过之后,立即快速入谷,集中火力围攻!”“遵命!”宇文烈心念疾转,那被称为徐副总监的,既与父亲白世奇有关,当然不能让这干鬼爪子得手。就在此刻,只见那高个子的死亡使者撮口一声厉啸,两条火龙,冲空而起,射向岩壁三丈高的地方,想来那便是“徐副总监”藏身之处。久久之后,洞中毫无动静,火龙之势已渐见衰竭。
高个子死亡使者再度下令:“两人一组,第一组入洞,第二三组埋伏洞处待机行动!”随即有三名黑衣汉于补充上去,原先的两名,火已喷完,带空筒退了下来。后面的两名,进到原先的位置,随后四名,迅快的进谷去。火龙未现,只见一条黑影,从草丛中射起,疾逾鹰隼地扑向两名正待入洞的火筒手,快,快得犹如一瞬。两名死亡使者同时骇呼一声:“不好!”
惨号破空而起,两名火筒手栽了下去。
宇文烈不由暗自点头,原来徐千早已溜出洞外。
后面四名火筒手见前两名遭害,齐齐怒吼一声,四条火龙齐发。
高个子死亡使者猛一挥手,暴喝道:“并排搜进!”
谷口的六名火筒手,加上最早出手后退下来的两名,一共八名,喇地散开,火筒指向前方,成一字形向谷内欺去。两名死亡使者殿后五丈跟进。螳啷捕蝉,黄雀在后,宇文烈也紧缀在后。
火焰喷扫中,草木被燃,登时火势熊熊,烈焰腾空,眼看全谷即将成为火海,徐千若不冲出,势非被烧死谷中不可,因为这半里长的死谷,除了谷口,别无通路。十几名火筒手已停止前进,横成一列封住谷道。
两名死亡使者别有打算,仍与火筒手保持五丈距离。
“轰!”然一声巨响,惨号撕生,肢体横飞,十几个火筒手,只剩下寥寥三人。徐千果然掷出了“霹雳球”。一条黑影,从硝烟中射出。
“站住!”暴喝声中,两名死亡使者横身截住那人影,赫然是一个两鬓见霜的黑袍老者。高个子死亡使者阴侧恻地道:“徐千,你自残功力,看在同事份上,本使者不难为你,回城听候令主发落!”徐千咬牙道:“你做梦!”
矮个子死亡使者怒哼了一声道:“老匹夫,难道你有飞天遁地之能,还敢顽抗?”徐千厉笑了一声道:“出手吧,用不着废话!”
“毋须我二人出手,你回头看看!”
徐千回头一看,登时亡魂尽冒。三个火筒手,成犄角之势把他置在火筒交又的焦点之中,只要一按掣,决难逃火焚之危。刹那之间,额头上竟渗出了汗珠。
高个子死亡使者狰狞地一笑道:“徐千,本使者数到五,你如不照办的话,就带你的脑袋回城交令!”徐千者脸起了一阵抽搐,目中尽是怨毒之光,栗喝一声,扑向当面的两名死亡使者,双掌随着劈出……“回去!”两名死亡使才开始计数。
“二!”“三!”
徐千额上汗珠滚滚而落。
死亡使者属金牌级高手,由死城令主直接指挥,功力在各殿堂主之上,两人联手,徐千绝对不是敌手,何况还有三名火筒手在侧后方待命行动。“四!”
徐千面色倏现死灰。就在这危机干钧一发之际,紫影一闪,接着是三声惨嗥,三名火筒手各自己飞栽出去。场中,多了一个紫衣蒙面人。
“啖鬼客!”两名死亡使者栗呼出声,面色惨变。
徐千侧转身,半对啖鬼客,面上是一片骇异的表情。
宇文烈忽地想起空空祖师的传人欧阳治,易容成第四号密探,也在这些已死的黑衣人之中,不由大是失悔,不该早早出手,使欧阳治平白牺牲,不但对不起欧阳治,也对不起空空祖师,同时,也失去了一条极好的内线,这的确是件终生遗恨的事。愧、悔、恨,助长了他杀机,目中的煞光,使人望而生畏。
高个子死亡使者明知啖鬼客专与死城作对,但仍故问道:“阁下出手毁了本城三名弟子,意在何为?”宇文烈冷冷地道:“凡属死城的人都该杀,就这么句话!”
两名死亡使者面色又是一变。
矮个子死亡使者厉声道:“啖鬼客,总有一天你会后悔与本城为敌!”
“嘿嘿,在下从不后悔!”
“阁下还准备怎么样?”
“向两位借样东西!”
“什么东西?”
“脑袋!”
“好狂妄的家伙!”一扬掌,劈出了一道排山劲气,另一个死亡使者如响斯应的也呼的劈出一掌。“砰!砰!”劲气激荡成漩,只见紫衫轻轻飘飞,人却如疾风中的巨石,纹丝不动。两名死亡使者寒气大冒,自知功力相差太多,互视一眼,转身……紫影一晃,啖鬼客已横截身前。
“两位不留下脑袋就别想走!”语气冷坚,似乎根本没有转寰的余地。一旁的徐千,却看得直了眼。两个死使者惊魂出了窍,高个子的硬起头皮道:“阁下与本城作对,到底是什么原因?”宇文烈不屑地道:“原因当然有,不过你俩还不配问!”
“阁下有种,何不直接到死城向敝城主了断?”
“会的,不过本人言出不改,你俩死定了!”
死亡使者在武林中已罕有敌手,当然不肯束手待毙,所谓困兽犹斗,何况是一等一的高手。矮个子的向高个子的施了一个眼色,突地弹身扑向宇文烈,双掌幻起千重掌影,势若骇电奔雷,竟然是拼命的打法。宇文烈神功绝世,掌指刀剑不伤,根本无须讲求封架招式,迎着对方身形便抓。“砰!砰!”连声,他身上连中八掌之多,但对方已抓个结实。就在矮个子发动功势的瞬间,高个子已弹身朝谷外泻去。原来两名使者,准备牺牲一人,救另一人脱身。“哪里走!”喝声中,一条黑影飞疾追。他,赫然是在一旁观战的徐千。棋差一着,眼看徐千无法截住那死亡使者。突地,谷口方向,横出一条人影,正好截住死使者的去路,这突然现身拦截的,竟然是一名黑衣汉子。死亡使者一刹势,暴喝道:“第四号,你这是什么意思?”
“请使者留步!”
“何以不见后援?”
“立刻就到!”
这眨眼工夫,徐千业已扑到,出掌就攻,密字第四号竟然也参加战圈。徐千茫然不解秘字第四号何以窝里反,但,时间却不容他思索。死亡使者暴怒如狂,出手重点指向秘字第四号,口中狂喝着:“你敢造反!”以上这些情况,发生在矮个子死亡使者,出手被擒瞬间。
徐千与秘字第四号联攻死亡使者,战况十分惨烈,但在死亡使者忘命反扑之下,两人一时之间,仅只能把他缠住。“住手!”震耳栗喝声中,双方不期然的住了手。
一样黑忽忽的东西,飞向死亡使者。死者本能地挥掌一劈“砰!”那东西奇强,死亡使者竟被反震得马步一浮,东西落地,赫然是另一从此死亡使者的头颅,这一掌竟然没有把他劈碎,业见投撺的人,借物蕴力的功夫,已到了通玄之境。
人头一现,这高个的死亡使者胆裂魂飞,一抬头,目光与啖鬼客带煞的寒芒相接,使他打了一冷噤,暴退三步。宇文烈骇异地望了秘字第四号一眼,奇怪他何以不死?然后转回到死亡使者面上,冷冷的道:“你自决了吧,可以落个全尸!”淡淡语声,含着恐怖的杀机,令人毛骨悚然。那死亡使者自知不免,狂叫一声道:
“啖鬼客!有朝一日落入本城手中,你将尝试天下最酷毒的死亡方式!”说完,把左手食指放入口中,全身一阵抽搐,栽了下去。死城属下高手,在接受任务之时,同时在食指上涂了剧毒,以备不得已时之需,这种控制方式,的确骇人听闻。
宇文烈这才转向秘第四号道:“欧阳治,你没有死?”
欧阳治一拱手道:“晚辈的任务是负责联络,必要时求援!”
“哦,我白担了心事!”
“谢前辈关怀!”
“方才在谷外人说知道你师父业已死亡?”“是的!”
“凶手是谁?”“只知是死城下的手,是谁还没有查明!”
宇文烈大失所望,播了摇头道:“还没有查明?”
“是的!”
“你可听说过杨丽卿其人?”
“是女的?”
“不错,令师死时,在地上留字,杀死他的是杨丽卿,可惜以下的话他已无法写出来,你既说是死城方面下的手,必是死城中人无疑……”欧阳治咬了咬牙,恨声道:“晚辈誓必查出凶手,为先师报仇!”
宇文烈心念一转道:“你切不可轻举妄动查出之后,设法通知我。”
“遵命,晚辈告辞,援兵不久将到,请前辈留心!”接着转向徐千道:“副总监,恭喜你得脱魔掌!”抱拳一礼,弹身飞逝。徐千这才有机会拱手向宇文烈道:”敬谢朋友救命之恩!”
宇文烈心情顿形紧张起来,还了一礼道:“小事不足挂齿,阁下是死城……”
“巡察副总监!”
“何以被迫杀?”
“这……”
“阁下有难言之隐?”
“请恕老夫有不得已之处!”
“阁下认识白世奇其人?”
徐干下意识的一震,道:“朋友何以此一问?”
“在下正要查白世奇的生死下落!”
“为什么要向老夫提出?”
“因为白世奇据说被囚死城,但下落不明!”
“朋友与他有仇?”
“正好相反!”
“那……”徐千欲言又止,面现极度为难之色。
宇文烈知道父亲在二十年前,曾在武林造成一场血劫,仇家极多,可能徐千有所顾忌而不敢实说,而自己此刻又不便说出身世,因为许多事实虽已证明白世奇是自己的生身之父,但仍有可疑之点,未经最后证实。当下旁敲侧击地道:
“阁下当年是否神风帮属下?”徐于面色一变,犹豫了半晌,才道:“是的,老夫神风帮总坛护法!”
宇文烈心头—颤,紧迫着道:“昔年神风帮何以突然从武林中消失?”
“这……朋友为什么要问?”
“因为在下必须要知道这个谜底!”
“老夫请问为什么?”
“在下受人之托,寻找白世奇!”
“朋友受何人之托?”
宇文烈不得已说出了母亲的名字:“宇文秀琼!”
徐千陡地一震,惊呼道:“哦,帮主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