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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回 深入苗疆寻爱侣 误投罗网醉奇花

谷啸风只觉浑身痕痒,好像有无数虫蚁在他身上爬行,那种不舒服的感觉,真是难以形容,再过片刻,那些无形的虫蚁,竟似钻进了骨头,骨头都好似酥化了。痛还好受,奇痒可是比痛更要难堪。谷啸风忍不住用力抓痒,抓得皮穿肉裂,鲜血淋漓,痕痒之感,却是越来越厉害了。

不过一会,谷啸风已是给折磨得筋疲力竭,神智模糊。他若是完全不省人事还好,偏偏那种奇痒的感觉就似从脏腑里透出来,要睡也睡不着。只是连抓痒的气力都没有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正在他给痛苦煎熬得极度难堪,迷迷糊糊之际,忽然感到—阵清凉,痕痒大减,真有说不出的舒服。

谷啸风清醒过来,定睛一看,却原来是那个苗女正在他的身上涂抹不知什么药膏,他的上衣早已被那苗女脱下了。

蒙赛花见他张开眼睛,柔声问道:“舒服点吗?”谷啸风哼了一声,不理睬她。心里虽然恨她助纣为虐,但得她止了痕痒,总是好过得多,是以只好既不谢她,也不骂她。

蒙赛花好似知道他的心意,说道:“你一定是恨极我了,但我实在是不知她会这样对你的。”

谷啸风忍不住冷笑道:“是那妖妇叫你来给我卖好的,是吗?你们一个做好,一个做歹,意欲何为?”

蒙赛花忽地眼泪滴了下来,说道:“我是早着给师父责打的危险来给你医治的,你还把我的好意当作恶意!呀,我已经向你认错,你都不能原谅我吗?”

谷啸风看她不像做作,当下半信半疑地问她道:“你们不是串同做戏的,那妖妇为什么让你进来?”

蒙赛花道:“师父已经出去了,她一出去,我就进来给你医治的。”

谷啸风道:“你为什么不怕师父回来责打?”

蒙赛花双颊晕红,半晌说道:“我对你不住,累你受苦了。给师父责打,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谷啸风道:“你既然不像坏人,为何听那妖妇指使?”

蒙赛花道:“我的师父这样折磨你,难怪你要骂她。不过她对我们父女,却是曾经有过恩惠的。有一年,我们苗峒里发生瘟疫,全靠她给我们父女医治,才得保全性命。所以我就认了她做干娘,又拜她做帅父。”

谷啸风心里想道:“俗话说的,曹操也有知心友,关公也有对头人,这话确是说得不错。不过她不知道那妖妇只是想利用他们苗人罢了。”

蒙赛花说道:“你和干娘结有仇冤,我真的毫不知情,我只是照她的吩咐行事罢了。她出门的时候吩咐我,倘有我不认识的陌生人来找她,就要用那花香令他昏迷。唉,倘若我知道她会这样折磨你,我一定不会做的。”

谷啸风道:“一个人的奸坏,不是看他一件、两件事情,你现在知道你是做了错事,知道辛十四姑是如此毒辣的恶妇,那就好了。”

蒙赛花道:“我们父女曾经受过她的恩惠,所以我以前一直把她当作好人。”

谷啸风道:“她是想利用你们父女对付汉人中的好人。”

蒙赛花道:“那次她要我们帮她对付一个姓韩的老头儿,这老头儿是你的岳父,对吧Y事情过后,我们总峒上派来一个姓石的使者,他也是这样说的。当时我还不大相信呢,现在可相信了。”

谷啸风道:“为什么你现在相信了?”

蒙赛花道:“因为你也是这样说。”

谷啸风不觉一怔:“我和她不过刚刚相识,为什么她会相信一个陌生人的说活?”

蒙赛花道:“她和你结的什么仇冤?啊,对了,我想起来了,她刚才要你带她去找你的岳父,敢情她是因为和你的岳父结了冤仇因而迁怒于你的,是不是?”

谷啸风道:“不错,她毒死我的岳母。”

蒙赛花道:“为什么?”

谷啸风觉得她问得太多了,淡淡说道:“我不知道。”

蒙赛花笑道:“你不知道,我倒知道。我们苗家女子,最是痴情。干娘的手段是毒辣了些,但在我们苗家女子看来,倒也未尝不可原谅呢。”

谷啸风吃了一惊,心道:“怎的她竟有这个想法,真是糊涂!”

蒙赛花忽道:“你的妻子呢?我们苘家,夫妻总是在一起的,为什么你却是独自一个人?”

谷啸风道:“我们还未成亲,但我正是要来找我的未婚妻子的!为的就是怕她遭了你干娘的毒手!”

蒙赛花笑道:“这么说你也是有情有义之人了。那位韩姑娘想必是十分美貌的了,是吗?”

谷啸风道:“一个人是美是丑,要看内心。不错,我的未婚妻子长得很美,但她心地更好!”

谷啸风心里想道:“她若是心地善良,听了我这番言语,纵然对我有甚痴心妄想,也该断了念头了。但若是她心肠恶毒,像她干娘那样,那也就可能因妒生恨,对我横加毒手。”

此言一出,只见蒙赛花脸上变色,双手颤抖,捧着的药瓶跌了下来。幸而那是玉瓶,没有跌破。

蒙赛花拾起药瓶,苦笑说道:“那位韩姑娘真好福气,有你这么一位深爱她的丈夫。”

看样子她好像还要说下去的,但刚刚说到这里,已是隐隐听得外面有脚步声。

蒙赛花吃了一惊,说道:“干娘回来啦,咦,她是和谁一起回来呢,我可得出去看看了。你要装作仍是神智昏迷,痛苦难熬,不可给她识破。”

蒙赛花匆匆出去,那两个人的脚步声也到了门前了。

谷啸风知道辛十四姑在武林中是没有任何知心的朋友的,这个人她能够带他到自己窃据的邵家来,让他知道自己的秘密,显然交情极不寻常。这个人是什么人呢?谷啸风也不禁好生奇怪了。

这个人是什么人?谷啸风将有什么遭遇?请恕作者卖个关子,暂且按下不表。回过头来,先表辛龙生的遭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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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龙生不懂水性,那日在水底扼毙了两个海盗之后,力竭精疲,浮不起来,给波浪一冲,登时不省人事。

也不知过了多久,渐渐有了知觉,首先感觉到的是身子仍然随波起伏,辛龙生心里想道:“难道我已是被带到了海龙王那里?”

慢慢张开眼睛,这才发觉自己是躺在一只小舟之中。旁边坐着个人,他张开眼睛的时候,那个人也正在微笑的看着他。

辛龙生看清楚了那个人,不由得大吃一惊,人也登时清醒了。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个他在荒谷里曾经与他相处了近一个月的宇文冲。

宇文冲微笑道:“龙兄,你醒来了,你想不到是我救你吧?”

辛龙生心中苦笑:“想不到我第二次落在他的手中。”却不能不装作欣悦而又感激他的样子说道:“宇文兄,多谢你救命之恩。嘿,嘿,我真是意想不到,意想不到。”

宇文冲笑道:“咱们是曾经同过患难的好朋友,你帮过我的大忙,我怎能不来救你呢?”

辛龙生道:“宇文兄,你何以知道我会有今日之难?”

宇文冲笑道:“并非我有未卜先知之明,不过却也并非全然巧合。我是知道你到了太湖的。官军的水师开入太湖,我这条小船是跟着官军的船只来的。”

辛龙生道:“哦!官军的船只开入太湖,那是为了什么?你又怎能混在官军的水师之中?”

宇文冲道:“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知道你在王宇庭的山寨,已经见过了一鸣道人和百悔和尚了,是不是?你见了他们两个,当然也知道了我的来历了,是么?”

辛龙生其实还没有在王宇庭的山寨见过那两个人,不过宇文冲的来历他却确实是知道了的。那日在那荒谷之中,宇文冲负伤走了之后,他与一鸣道入和解,一鸣道人已经把宇文冲的来历,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后来在王宇庭的山寨,又曾听得王宇庭与属下的一个老寨主韩成德,谈论过宇文冲这个人,他知道得更加洋细了。

辛龙生苦笑道:“扬州那次事情,我是一直被蒙在鼓里的。现在虽然稍为知道一点内情,却并无与一鸣、百悔二人图谋你的心意。”

宇文冲道:“我知道,否则我也不会再来救你了。”

揭明自己的来历之后,宇文冲方始回答辛龙生所问的问题:“你既然知道我的来历,当然知道扬州知府的夫人是我的姑母了。宋国如今在向金国求和,这次率领水师开入太湖的飞虎军总兵也正是要讨好金回的扬州知府岳良骏。我能够混在宋国的水师之中,你还觉得有什么奇怪么?”

辛龙生心里想道:“一错不应再错,我已经上过完颜豪一次当了,这个奸贼,我实是不该和他结交。但我现在气力都还未曾恢复,本领也是远不如他,只好暂且敷衍他吧。”

宇主帅接着说道:“宋国的水师是来追击史灭泽、乔拓疆的残部的。我恐怕他们很可能和王宇庭也打起来,嘿嘿,他们与王宇庭打仗不打紧,我可是关心你的安危哪。”

辛龙生苦笑道:“多谢了。”

宇文冲得意洋洋地说道:“我来得也是真巧。你碰上乔拓疆的海盗船,我远远的就看见了。刚好赶得上救你一命。”

辛龙生道:“官司捉着了乔拓疆没有?”

宇文冲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我的快船在水师船只前面。救起了你,立即就走。现在已经是第二天啦。你整整昏迷了一天呢!”

辛龙生吃了一惊,说道:“已经过了一天啦?那么这里是什么地方,不是太湖了吧?”

宇文冲道:“当然不是太湖了,这里已经是采石矶啦。”辛龙生道:“啊,那么咱们是进了长江了。”

宇文冲道:“不错。你还想回去王宇庭那儿吗?我知道你是偷走出来的,为的是要躲避谷啸风。我猜得对不对?嘿、嘿,俗语说得好,好马不吃回头草,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再说,咱们曾经共过一场患难,我也实在舍不得和你分手呢。”

辛龙生暗暗叫苦:“又落在这个魔头手上,这次恐怕是不容易摆脱他了。”当下只好假意说道:“良朋相遇,小弟也盼与吾兄多聚些时。但不知兄台要和小弟上哪儿?”

宇文冲道:“待会儿我会告诉你的,你先吃点东西,我已经给你准备好稀饭了。”

辛龙生不知宇文冲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宇文冲殷勤的服侍他,他心里越发惴惴不安。

吃过稀饭,宇文冲道:“这是你那天穿的衣裳,这是你的宝剑,幸而你挂在腰问,没有失掉。唔,还有几锭银子和一个玉瓶,这都是从你身上搜出来的,你瞧瞧还有什么失掉的没有?”

辛龙生道:“小弟拾回一条性命,已属万幸。身外之物,失掉也不算什么。宇文兄,你这样为小弟操心,小弟实是过意不去。”

宇义冲笑道:“好朋友嘛,这是应该的。”一面说话,一面拿起那只玉瓶,摇了几摇,接着说道:“这瓶坐装的是什么药?”

辛龙生道:“这是王大夫给我的补药。”

宇文冲冷冷说道:“不对吧,我认得这玉瓶是车卫的东西。龙兄,咱们是性命之交,我想你也应该对我说实话吧。”

辛龙牛见他神色不善,连忙说道:“是,是,我记起来了。这是车卫给我的药丸,他要我每隔一个月服一颗的,我也不知有什么功用。”

宇文冲而色稍稍缓和,说道:“总算你说了一半真话!”

辛龙生硬着头皮说道:“我当真不知有什么用。”

宇义冲道:“你不知道,我倒知道。这是你练了他的内功心法之后,必须服的解药。否则就痛苦难熬,功夫练得深了,还会有走火入魔的危险!”

辛龙生道:“是吗?车卫没有告诉我,他只是要我按月服食。”

宇文冲道:“车卫限你半年回山的,如今已经过去了四个月了,为什么玉瓶里近有三颗药丸?应该只剩两颗才对。”辛龙生只好设法圆谎,说道:“王大夫给我治病,他叫我只能吃他的药,不能吃别的药。”

宇文冲也知道他是说谎,心里想道:“这小子本来奸诈,但我还要用他,也就不必揭破他了。”当下笑道:“好,你既然用不着它,那就给我好了。龙兄,说起来我倒要多谢你,你把车卫的内功心法告诉我,这个月来,我依法行功,颇有进益,证明你告诉我的内功心法,一点不假。”辛龙生道:“我怎敢拿假的来骗你,咱们是曾经共过患难的呀!”

(原书缺段)

说话间,已见上得来。

此时正有乔拓疆的手下走来,辛龙生从他们交谈的话中骗得了辛十四姑的消息。

那两人知道是上了辛龙生的当,惊怒之下,不约而同的向他扑来。

辛龙生积压了多口的满肚皮闷气正自无处发泄,大喝一声:“来得好,我正要把你这两个强盗消遣消遣!”一招“双龙出海”,双掌齐飞,向那两人斩下。他在那两人中间硬插进去,那两个人的拳头都打在他的身上,但他两臂平伸,双掌斩下,却也刚好“斩”着了那两人的颈项。一招奏效,登时变“斩”为抓,抓着了那两人的后颈一扭。

他本来要抓着那两个人,慢慢“消遣”一番,发泄闷气的。不料用力之大,连他自己也没料到,只听得“喀嚓”一声响,两个人的颈骨同时给他扭断,叫也叫不出来,便似两根木头倒了下去,死了。

宇文冲冷眼旁观,心头一凛,阴侧侧地笑道:“辛兄,恭喜,恭喜,喜事不只一桩,你是双喜临门啦!”

这几天来,他一直是称辛龙生为“龙”兄的,此时突然改门称呼,辛龙生怔了一怔,但随即想道:“反正他早已知道我的来历,如今让他知道多些,那也没有什么。”当下淡淡说道:“喜从何来?小弟的祸福都是操在老兄手上,你说这话,倒是消遣我了。”

宇文冲笑道:“辛兄,不用害怕。不错,我知道你的底细,也知道你和完颜豪结有粱子。但咱们不是早在荒谷里击过掌立誓的吗?咱们的秘密彼此知道,也相互遮瞒。我为你向车卫遮瞒,也当然不会向完颜豪告发你的。以后我还是把你当作龙新,免得叫‘辛兄’叫惯了,在人前一时改不了口泄漏你的秘密。这样你可以安心了吧。”

辛龙生道:“多谢吾兄细心,但你说的什么两桩喜事,小弟可是还不明白。”

宇文冲笑道:“龙兄,你这是明知故问。你方才从乔拓疆的手下得到了你姑姑的消息,这是第一桩喜事。第二桩喜事,你的功力不但已经恢复,而且似乎更胜从前啦,这不是可喜可贺的事么?”

辛龙生刚才出乎自己意料之外地打死了那两个人,此际亦已明白了原因,心里想道:“赛华佗王大夫教我的吐纳功夫和车卫的内功心法配合,果然是有意想不到的效果。但只怕我现在还不是宇文冲的对手,可不要给他看破才好。”当下暗暗运一口气,脸色涨红,青筋暴露,连连咳嗽。宇文冲冷冷说道;“龙兄,你怎么啦?”

辛龙生道:“胸口发闷,有点不大舒服。敢情是刚才用力过度,一口气走入岔道。”宇文冲心中一喜,说道:“那你歇—会儿吧,让我给你看看。”辛龙生道:“不用费神,我自己打坐一会,调匀气息,就会好的。宇文兄,请你在旁护持,别让外人来骚扰小弟,那就行啦。”宇文冲道:“你我兄弟,何用客气,当得效劳。”

辛龙生走入密林深处,盘膝坐下,当真就做起吐纳的功夫。“赛华佗”王大夫传他这内息运行之法,必须心无二用。练到紧要关头,对外间一切,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此时一个不懂武功的人,也可以制他死命。故此行功之际,必须有人在旁保护。

这是一个极为冒险的举动,辛龙生知道宇文冲还要利用他,料想他不至于在未悉自己底蕴之前便行加害。他要摆脱宇文冲的魔掌,只能博一博这个险了。

宇文冲果然不疑有他,心里想道:“看来他倒还是真心的相信我呢。他只是杀了两个人,就累成这个样子,以此看来,即使他的病完全好了,也不是我的对手,何用惧他。”于是守候在辛龙生身边,当真的尽了保护之责。

过了半个时辰,辛龙生深深地吸了口气,双目张开,笑道:“好啦。宇文兄,多谢你了。”此时他但觉精力弥漫,心里想道:“虽然还没把握,也大可试它一试了。”

宇文冲道:“好,那么咱们走吧。”

辛龙生道:“喂,你走的方向不对。”

宇文冲怔了一怔道:“怎么不对?”

辛龙生道:“咱们是上哪儿?”

宇文冲眉头一皱,说道:“你还未清醒吧,当然是上舜耕山找车卫这老儿啦。”

辛龙生道:“不是小弟糊涂,恐怕是老兄糊涂吧?”

宇文冲道:“我怎样糊涂了?”

辛龙牛道:“你刚才不是答应了小弟,陪我到湘四找我的姑姑吗?”

宇文冲道:“这是我帮你骗骗那两个家伙,好让他们相信你的。你怎么认真起来了?”

辛龙生道:“你不认真,我却认真。好吧,你不陪我去湘西,我一个人去算啦。”

宇文冲道:“先上舜耕山,再陪你去湘西!”辛龙生冷笑道:“我的亲姑姑在湘西,我可没工夫陪你上舜耕山,理你的闲事!”

宇文冲哼了声,怒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要反悔?”辛龙生打了个哈哈,说道:“算了吧,你和我都不是大丈夫,咱们彼此彼此,只是一对小人!”

宇文冲强抑怒气,冷笑说道:“你别忘了,你有把柄捏在我的手里。我可以叫你身败名裂,也可以使得车卫杀你!”

辛龙生淡淡说道:“反正我已经是身败名裂了,随便你用什么阴毒的手段来对付我吧。我宁可让别人杀掉,也胜于任你摆布。”

宇文冲道:“好,你莫后悔!”

辛龙生冷笑道:“你要杀便杀,何必多言。但只怕你如今已是杀不了找了!”宇文冲人怒道:“好呀,我倒要看你恃着什么。凭你这点本领,我杀你易于反掌,可我偏不杀你,我有一十八种毒刑,让你慢慢享受。”

辛龙生道:“三十六种找也不怕。”

恐吓不成,宇文冲动了真怒,喝道:“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泪不流,好,老子就成全你吧!”身形一晃,挡住了辛龙生的去路。左竹横伸,右手翻成阴掌,暗伏一招“倒曳蛮牛”的大擒拿手法。辛龙生早有准备,侧身一闪,长拳打出。

宇文冲喝道:“给我倒下!”说时迟,那时快,已是一把抓着了辛龙生的手腕。

宇文冲的擒拿手法擅于分筋错骨,只道一抓着辛龙生的手腕,就可以令他无法动弹。不料抓着了才知不妙。

陡然间只觉辛龙生的腕骨坚硬如铁,宇文冲顺势一拖,辛龙生亦已顺势反推。若在从前,双方功力相差甚远,即使辛龙生化解得宜,也非跌倒不可。如今相差不远,宇文冲倒曳的力道刚好给他反推的这股力道借用上了。等于两股力道加在一起,向宇文冲重重还击。饶是宇文冲见叽得快,急忙松手,亦已踉踉跄跄的倒退两步。

辛龙生不容时机错大,飞身扑上,一招“双龙出诲”,左掌打出“勾拳”,右拳直捣敌手前胸。宇文冲武功确是非同泛泛,身形未稳,随势便用上了“乱八仙”的拳路,一招“锁手钻拳”,向他脉门斩下。辛龙生化成阳掌避招还招,这一次双方是以硬碰硬,“乓”的一声,辛龙生跌倒一丈开外!

宇文冲哈哈笑道:“你这小子还敢逞强!”话犹未了,只见辛龙生一个“鲤鱼打挺”翻了起来,喝道:“这一拳我记下了,马上就要向你讨还!”

宇文冲道:“好,你的苦头吃得不够,那就让你多挨几拳!”口气虽然狂傲,心里已是有点发毛:“这小子的武功大非昔比,我打不死他,久战下去,只怕要弄个两败俱伤。”

辛龙生挨了这拳,虽然觉得很痛,却并不如想象那样厉害,信心大长!

双方再度交手,宇文冲不敢轻敌,已是颇有戒心,辛龙生则是越战越勇。数十招之后,宇文冲觅得对方破绽,“乓”的又打了他一拳。这一次辛龙生只是退了两步,竟没跌倒了。

宇文冲几次击不倒他,又惊又气,喝道:“好呀,看你还能挨得几拳!”此时他已是当真动了杀机,心里想道:“这小子不肯为我所用,索性就杀了他,也好向完颜豪领功。”起了杀机,痛下杀手。

可是双方气力都已经消耗了六七分,宇文冲痛下杀手,依然是杀不了辛龙生。辛龙生苦斗之下,吃了几次亏,浑身骨节作痛。胸中浊气一涌,亦是豁出了性命。剧斗中拼着挨对方几下,狠狠猛扑。一连几招进手招敷,打得宇文冲暗暗吃惊,连连后退。

辛龙生陡地喝道:“长债短还,先向你讨个利钱!”倏地欺身直进,一指点向他的“肩井穴”,宇文冲沉肩缩肘拆解这招,辛龙生突然反指为掌,一掌把宇文冲打翻。

宇文冲喘着气站起来,喝道:“好小子,今日有你没我!”三度交手,矫捷已是大不如前。辛龙生第一次将他击倒,心头大乐。不料乐极生悲,才出了几招,便觉浑身作痛,呼吸不舒,脚步虚浮,出拳无力。原来他的功力虽然大进,毕竟还是略输宇文冲一筹,他挨打了二三十拳之后,才打了宇文冲一掌。这一掌也是凭着一股勇气方能将他打翻的,打翻了对方,心中大喜,这口气一松,已是难以支持了。

双方都是疲态毕逞,十数招过后,宇文冲一招“双打奇门”,左右臂交叉打出,“蓬蓬”两声,双拳都击着辛龙生。辛龙生一个“鹞子翻身”,一招“五丁开山”,重重的一掌。也是把宇文冲打个正着。

两人同时给对方打个正着,各自晃了几晃,都倒下去。

辛龙生暗暗叫苦,心里想道:“我的气力已经用尽了,要拼命也不行啦。唉,想不到终于还是要丧在他的手里。”他极力挣扎,未能爬得起来,但宇文冲却已坐起来了。

殊不知宇文冲比他更为吃惊,心中同样叫苦。原来宇文冲新近练车卫的内功心法,虽说他有法克制练功的灾祸,前几天又服了从辛龙生手中取得的解药,但新练的内功和他原来的内功未能配合,平时不觉怎样,如今在剧斗之后就发作了。此时他必须调匀气息,引导散乱的真气归入丹田,否则便会有走火入魔的危险。

辛龙生见对方没有向他扑来,好生奇怪。趋这时机,乐得歇息一会。两人都如斗鸡似的盯着对方。

宇文冲忽地叹了口气,说道:“你救过我的性命,我也救过你的性命,咱们本来应该是患难之交的好兄弟。想不到如今成了仇人。好,我不强迫你依从我了,你要找你的姑姑你就去吧。咱们以后还是朋友。”

辛龙生明知他说的不是真心话,但却也不知他此际已是面临走火入魔的危险,暗自思量:“他绝没有这样好心,定然也是像我一样,业已筋疲力竭,害怕两败俱伤。”

双方都怕两败俱伤,辛龙生本来但求能够挣脱宇文冲的魔掌于愿已足,自忖胜他毫无把握,听他这么说,便站起来,冷笑说道:“好,从今之后,咱们谁也不欠谁的人情,恩仇两结,各不相关!”宇文冲只盼他赶快走开,故意叹口气道:“你不愿把我当作朋友,那也算了。找还是决意遵守诺言,不泄漏你的秘密。”

辛龙生以剑鞘当作拐杖,缓缓走出树林,看见宇文冲并没追来,这才放下了心。

他已经知道姑姑的所在,湘西邵刚县的邵家乃是有名的武学世家,他到了邵阳,一打听便打听到了。

不过由于他还没有知道详情,踏进邵家所在的那山村之时,心中仍是不免有点惴惴不安,想道:“邵家父子都是武林高手,姑姑跑到他们家里生事,不知结果如何。万一她早已给邵家的人打败,我到邵家找她,岂不是自投罗网?”

正在他患得患失,徘徊道上之际,忽地抬头一看,迎面而来的一个老妇可不正是他的姑姑。

原来这一天正是辛十四姑擒获了谷啸风的那一天。她把谷啸风交给蒙赛花看管之后,便独自出来散步了。

蒙赛花对谷啸风有意,她是早已知道的,她把蒙赛花留在邵家陪谷啸风,正是要给蒙赛花一个机会。她的计划甚至是准备蒙赛花把谷啸风放走的,他们两人若是私逃,谷啸风逃出去自必是去找他的岳父,她就可以暗地跟踪了。但这一设计,必须谷啸风相信蒙赛花是出自真情,背她干的,这样他才会和蒙赛花去找他的岳父。是以这一设计,她也不让蒙赛花知道,免得她知道了反而做得不自然了。

她守在路口,遥遥监视,观察动静,忽见—个丑陋的汉子走来,不觉也是大为诧异,蓦地失声叫了起来:“你,你不是龙生吗?”

辛龙生道:“是呀,姑姑,你不认识我了?”

辛十四姑道:“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是谁害你的,快告诉我!”

辛龙生叹了口气,说道:“这也是侄儿自己造的孽,怨不了谁。”

辛十四姑双眼望着他,心中颇觉奇怪,说道:“隔别一年,你不但面貌变了,性情也好像变了。听说你和百花谷的奚玉瑾成了亲,新妇呢?”

辛龙生道:“她在金鸡岭。”辛十四姑道:“什么,你们分手了吗?”辛龙生道:“她以为我已经死了,不但是她,我的师父,我的朋友,所有认识我的人都以为我已经死了。唉,侄儿如今等于是再世为人,过去的事也不想再提了。”

辛十四姑道:“苦命的侄儿,这一年来,想必你也是和我一样,经过许多劫难了。你有什么伤心事,难道和姑姑也不能说吗?”

辛龙生道:“这些事说来话长,姑姑,咱们难得重逢,快快活活的过几天再说好不好?”

辛十四站道:“也好,你和我先回去吧。我就住在前面这家人家。这本是邵元化的家,如今给我占了。”辛龙生道:“我知道。”辛十四姑不禁又是一惊,说道:“哦,那么你是特地来找我的了,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辛龙生道:“是从乔拓疆手下一个小头目的口中获悉的。姑姑放心,这小头目已经给我杀了,他还没有见着乔拓疆呢。”

辛十四姑放下心上一块石头,说道:“乔拓疆找我寻仇,我也不怕。不过我住在这里的秘密能够不让外人知道,当然更好。”

辛龙生道:“邵家的人呢?他们是给你杀了?还是都给你赶跑了?”

辛十四姑笑道:“你是不是惦记着邵家的一个人?放心,邵家的人我一个也没有杀。对啦,有一桩事情我正想告诉你,你知道了一定欢喜的。”

辛龙生道:“什么事情?”

辛十四姑道:“有一个你所讨厌的人,如今正给我关在邵家。嘿嘿,我也暂时不告诉你,待会儿让你惊喜一番。让你喜欢怎么样折磨他就怎么样折磨他!”

辛龙生吃了一惊,连忙问道:“你说的可是侍悔?”

辛十四姑笑道:“怎么,这丫头下毒手害了你,你非但不思报复,还要护着她么?”

辛龙生道:“以前的事,我本来对她不住。俗语说得好:冤家宜解不宜结,何况我的‘病’也已经好了,还报复什么?姑姑,我劝你也看开一些,人生最多不过百年,何苦到处结下冤家呢?”

辛十四姑又一次深沉地看着他,半晌说道:“龙生,你真的变了。变得不像我的侄儿了。”辛龙生道:“人总是会改变的,姑姑,你不喜欢我这样变么?”

辛十四姑默然半晌,说道:“冤家宜解不宜结,或许你是对的,但我可不能做到。但你也不用担心,落在我手上的那个人不是侍梅。”

辛龙生道:“不是侍梅,那又是谁?”

辛十四姑笑道:“何必心急,过一会儿你就知道。这个人是你十分讨厌的一个人,相信你心底里会恨他比恨侍梅更多。”心里暗自想道:“待会儿让你见着了谷啸风,且看你还说不说冤家宜解不宜结的说话!”

□□□□□□

谷啸风和蒙赛花在房间里听得两个人的脚步声走回来,心里都是暗暗奇怪。要知辛十四姑在武林中是没有任何知心的朋友的,这个人她能够带他到自己窃据的邵家来,显然交情极不寻常。“这是谁呢?”

蒙赛花吩咐谷啸风仍然装作昏迷之后,匆匆跑出去迎接干娘。见辛十四姑和一个丑陋的汉子一同回来,不禁吓了一跳。

辛十四姑道:“他是我的侄儿,你可以叫他做大哥。”蒙赛花这一惊更甚,颤声说道:“是,大哥。”

辛十四姑笑道:“她是我在苗疆所收的干女儿。那个人就是交给她看管的。赛花,那人醒了没有?”

蒙赛花面色发青,说道:“不,不,还、还没有醒来。”

辛十四姑一听就知她说谎话,笑道:“你尽心服侍他,我不会怪你的。醒了也不打紧,你的大哥正要和他说话呢。”

谷啸风躺在床上听见她们的谈话,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里想道:“她的侄儿?她的侄儿不是只有一个辛龙生吗?辛龙生早已死了,哪里又跳出一个侄儿?”

心念未已,辛十四姑和辛龙生已是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谷啸风和他打了一个照面,两人都是不禁呆了一呆。谷啸风一呆之后,蓦地失声叫道:“龙大哥,是你!你还活着,这可好啦!”

这刹那间,辛十四姑给他们两人奇怪的表情也是不禁吓得呆了一呆,不解她的侄儿何以在谷啸风口中变成了“龙大哥”?

辛龙生呆了一呆,忽地以手掩面,发足疾奔,辛十四姑未来得及阻拦,他已经跑出大门去了。

辛十四姑只道侄儿见着了谷啸风,定要将他折磨的,不料他竟然不敢和谷啸风会面,赶快躲开,这可是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她莫名其妙,急切之间,无暇思索,只好赶紧去追侄儿。

谷啸风茫然如梦,只听得蒙赛花在旁说道:“这可槽了,这可糟了!”

谷啸风瞿然一省,定下心神,问蒙赛花道:“什么糟了?”

蒙赛花搓着双手,一脸孔惶恐的神情说道:“她的侄儿回来了啦。大祸临头,你还不知?”

谷啸风笑道:“这是好事啊,怎么说是灾祸?”

蒙赛花叹道:“对我的帅父来说,这是好事,对你来说,就是灾祸了。”

谷啸风笑道:“不会的。你不知道,她的侄儿也是我的好友。”

蒙赛花道:“纵然是你好友,也是灾祸一桩。”

谷啸风道:“为什么?”

蒙赛花道:“她的侄儿回来,就用不着你了。你又不肯带她去找你的岳父,她的仇人,你对她还有什么好处?”

谷啸风神智渐渐清醒过来,暗自想道:“她这话说得倒也有理,以辛十四姑这样的蛇蝎心肠,我对她既然没有丝毫用处,她还何须留下我来?不过‘龙新’原来就是她的侄儿,这倒是我意想不到的。但纵然辛龙生要想维护我,只怕也是维护不了。”

蒙赛花喃喃自道:“怎么办呢?怎么办呢?”谷啸风苦笑道:“大不了她把我杀掉,你还是她要倚仗的人,她不会对休也下毒手的。”

蒙赛花道:“不,我不能让你死掉。”忽地眼睛放出光芒,看神情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斩钉截铁地吐出四个字来:“我和你走!”

谷啸风苦笑道:“我走不动。”

蒙赛花道:“我有解药,快,你快服下。”

谷啸风道:“你为我背叛师父,这岂非连累了你?”

蒙赛花托着谷啸风的下巴,谷啸风嘴一张开,蒙赛花的一颗药丸立即塞进他的嘴巴。谷啸风说不出话来,那颗药丸是咽下去了。

蒙赛花给他推血过宫,过了一会,说道:“好了点吧?”谷啸风道:“可以走了,不过……”

蒙赛花道:“别什么不过不过的了,快走!她—回来,咱们就走不了啦。”

谷啸风无暇思索,只好和她一同逃走。蒙赛花前头引路,走入了深山密林之中,没有看见辛十四姑追来,两人方始松下口气。

谷啸风道:“多谢姑娘大恩大德,谷某容后图报。”

蒙赛花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要撇下我了?”

谷啸风好生为难,讷讷说道:“我只是,只是不想连累姑娘。”

蒙赛花道:“你不连累也已经连累了,你想找还能回去跟我师父么?”

谷啸风道:“你不能回家去么?”

蒙赛花道:“她也会找来的呀。假使我还没有回到家中,她就找着了我,这怎么办?”

谷啸风大感为堆,心里想道:“她救了我的性命,我是不该不理她的,但我可也不能永远陪着她呀。”当下牙龈一咬,说道:“好吧,咱们有祸同当,找先送你回家。”

蒙赛花这才露出笑容,说道:“其实咱们现在就像是栓在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我离不开你,你也离不开我,我帮忙你就帮忙到底,你用不着先行送我回家。”

谷啸风怔了一怔,说道:“那你想上哪儿?”

蒙赛花噗嗤一笑,说道:“你不是要到我们苗疆去找你的岳父的吗?”

谷啸风道:“不错。这又怎样?”

蒙赛花道:“你是汉人,又不会说我们苗家的话,一个人跑进苗疆,只们处处难行。有我和你一道,那就可以减少许多麻烦了。”

谷啸风听她说得有理,暗自想道:“有她带路,自是方便得多。但只怕她是怀着别的念头,并非纯粹出于帮忙朋友。”

蒙赛花好似知道他的心意,说道:“你放心,找着了你的岳父,我立刻就走,决不令你为难。谷大哥,我只想多陪你几天,我就于愿已足了。”

谷啸风听她说得如此痴情,心中于是不觉有点感动,说道:“好,你把我当作大哥,我也不说什么客套话了,就把你当作妹子吧。我想佩瑛见着了你,她也一定会喜欢你的。”蒙赛花凄然一笑,说道:“我也是十分想见你那美丽的妻子,咱们走吧。”正是:

莲出淤泥而不染,可怜蛮女动真情。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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