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啸风一路怅怅惘惘,翻来覆去,心中想的只是一个问题:“见了玉瑾,我应该怎样才好?”
想不到未见着奚玉瑾,却碰上了展一环。
谷啸风呆了一呆,说道:“展大叔,你好,你几时到了这儿?”
展一环道:“不好!我家主人家散人亡,我流离失所,只能求人庇护,有什么好?”
谷啸风大是尴尬,勉强笑道:“展大叔还在生我的气?”
展一环道:“我怎敢生谷少侠的气?请问你到这里做什么?”
谷啸风道:“是来谒见文大侠和辛少侠的。”
展一环板起脸孔,说道:“你要见辛龙生,为什么要见他?”
谷啸风道:“有点小小的事情,必须见他一见。”
展一环不由得怒气勃发,说道:“谷啸风,我劝你别来胡闹了!”
谷啸风道:“我怎的是胡闹了?展大叔,你别误会——”
话犹未了,展一环已是说道:“我没有误会,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吗?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谷啸风道:“说什么呀?我要说你又不听?”
屉一环“哼”了一声,说道:“奚玉瑾和辛龙生后日拜堂成亲,你是不是为了这件事情来的?”
谷啸风道:“我知道他们就要成亲,不过——”
展一环道:“不过什么?哼,你害了我家的小姐还不够吗?如今又要来害奚姑娘?”
谷啸风道:“展大叔,你让我把话说完了再骂,好不好?”
展一环道:“好,你说,你说!”
谷啸风道:“我是奉了北五省绿林盟主柳女侠之命去见文大侠的。”
展一环怔了一怔,道:“这么说你是从金鸡岭来的了?”
谷啸风道:“不错,你家小姐也是在金鸡岭上。”
展一环面色登时宽和了许多,说道:“你们是在一起?”
谷啸风道:“我们是一起到金鸡岭的。你家小姐已经宽恕我了。但愿大叔你,你也能够原谅我,原谅我以前年少无知。”
展一环心头一动,说道:“少年人能够知错就好,不过,在未见我家小姐之前,还是不能相信你的话。”
谷啸风道:“这件事很容易查明的,我何须骗你?”
展一环道:“好,那么你还要回去的是不是?”
谷啸风怔了怔,说道:“当然还要回去。”
展一环道:“好,那么请你在回金鸡岭之时,带一件东西给我家小姐。”
谷啸风接过那块汉玉,吃了一惊,变了面色,说道:“展大叔,这玉雕你是哪里得来的?”
展一环淡淡说道:“不是偷来,不是抢来,也不是主人家的。你这样问,想必你已经知道了它的来历?”说话之际,冷静的观察谷啸风面色的变化,心里想道:“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这倒是可以断了他的念头了。”
谷啸风道:“不错,我是知道这块玉的来历,但我不明白你怎么会得到它。你可以告诉我吗?”
展一环一字一句地缓缓说道:“是奚玉瑾给我,请我代她送给佩瑛小姐的,现在你来,我就转托你了。”
谷啸风的脸色已是掩饰不住他的痛苦的心情,不过仍然相当镇定的把这块汉玉藏了起来,说道:“原来如此,怪不得我好像以前见过,原来是玉瑾的东西,好,我一定替你做到。”
展—环道:“不,不是替我做到,你是替奚姑娘办事。”
谷啸风道:“是,请你转告奚姑娘,叫她放心,我会替她办得妥妥当当。”
原来这块汉玉玉雕,名为“龙凤配”,谷啸风不但在奚玉瑾那里见过,这根本就是谷啸风的家传宝物,是谷啸风送给奚玉瑾当作私订终身的聘礼的。
他做梦也料想不到,这件东西如今回到自己的手里,不,应该说是奚玉瑾退还他的聘礼,而要他送给韩佩瑛。
谷啸风并不愚笨,当然明白了奚玉瑾的心意了,她是决意嫁给辛龙生,决意和自己一笔勾销,因此也就内疚于心,决意要为韩佩瑛撮合,撮合她和自己重续前缘了。
谷啸风心中苦笑,暗自想道:“我若要与佩瑛重续前缘,何须你来撮合?不过这样也好,至少可以让我懂得你的意思,大家也就可以洒脱一些,免得纠缠不清了。”
屉一环说道:“那么你还要不要进去?”
谷啸风道:“我奉了柳女侠之命而来,怎能不见一见文盟主?”
屉一环道:“我希望你见了文盟主就走,不必多留。”
谷啸风苦笑道:“不用你说,我也会这样的了。”
展一环道:“你见了文大侠,就可以不必再见辛龙生了吧?”
谷啸风道:“不,我还是要见一见他。”
展一环皱眉道:“那又是为了什么?”
谷啸风道;“有一位朋友也是像你一样托我带一件礼物送给他。”
展一环道:“辛龙生是文大侠的掌门弟子,这件东西不可以交给他的师父吗?”
谷啸风想了想,说道:“也好。展大叔,这就请你引见吧。”
展一环道:“你在这里等一会,待我进去看看文大侠起来没有,我会替你禀报的。”谷啸风足连夜赶路的,此时正是朝阳初出的时候。
原来展一环是不愿意谷啸风给辛龙生看见,假如他按照往常的通报规矩,把谷啸风带进去等候传见,那就很可能给辛龙生见着了,是以他要预作安排。
谷啸风说了一个“好”字,心里却在暗暗苦笑,想道:“想不到我奉了柳女侠之命而来,这本是极为光明正大之事,如今却像偷偷摸摸见不得人。”
谷啸风独自在竹林徘徊,正等得心焦,忽听得一个人冷笑说道:“好呀,你这小子真是胆大包天,竟敢跑到这里来了!”
谷啸风吃了一惊,抬头一看,只见来的这人可不正是辛龙生是谁?
原来辛龙生心乱如麻,虽然一夜未睡,仍是不能安静下来。他翻来覆去想:“谷啸风已经见着了我,今天想必是一定会来的了。他来了,我又该如何应付他呢?”虽说有一个展一环答应给他应付,他终是坐立不安,难以放心,是以又悄悄地走了出来,想在暗中偷看,看展一环如何应付。
辛龙生见着了谷啸风,虽是在意料之中,但这刹那同,却是令他踌躇难决,是假装还未知道谷啸风是谁呢?还是承认昨日乃是误会,以客礼邀他进去,让他和奚玉瑾会面呢?
这刹那间,辛龙生转了好几个念头,终于是私欲占了上风,心里想道:“不,不能!我不能让他破坏我和玉瑾的大好姻缘!”
谷啸风又惊又喜,说道:“辛少侠,你,你误——”
“误会”二字尚未出口,辛龙生已是蓦地拔出剑来,“唰”的就是一剑刺去,喝道:“你这奸细,从白老前辈那里逃出来,又到这儿想来骗我是不是?哼,我才不会相信你的花言巧语呢!”他一口咬定谷啸风是“奸细”,装作不知道他是谁,也不听他解释,就在说这几句话的时间,已是接连攻出七招九式!
辛龙生的家传剑法奇诡无比,更加上铁笔书生文逸凡传授他的“惊神笔法”,这惊神笔法是第一等的点穴功夫,笔法与剑法融合,数招之间,遍袭谷啸风的奇经八脉,饶是谷啸风本领高强,也给他迫得手忙脚乱,分不出心神说话。
辛龙生心里想道:“我不杀他,也得将他赶跑,叫他以后不敢再来!”出手占了上风,越迫越紧!
谷啸风并不知道他有的是这样心思,只道他当真还未认识自己,但在他快剑急攻之下,也是不由得怒从心起,想道:“我再让他,他只道我是真的怕了他了!”
谷啸风无暇解释,对方也容不得他分神说话,只好在连闪数招之后,拔出剑来迎敌。
谷家的“七修剑法”也是第一等的刺穴剑法,两人各以上乘剑法比拼,正是旗鼓相当!
辛龙生前日在外西湖把谷啸风打落水中,满以为可以胜得了他,不料谷啸风此际乃是全神应敌,交手数招之后,辛龙生才大吃一惊,心里想道:“奇怪,这小子的本领远非前日可比,我若胜不了他,倒是弄巧成拙了。”
两人旗鼓相当,辛龙生急于求胜,连走险招,反而给了谷啸风以可乘之机,激战中辛龙生一招“游龙戏风”剑走偏锋,急袭谷啸风左胁的“愈气穴”,谷啸风倏地移形换位,一招“李广射石”平胸直刺,辛龙生招数已经使老,急切问无法回剑遮拦,胸前门户大开,眼看就要伤在谷啸风剑下!
谷啸风当然不想伤他,剑尖指到胸膛,蓦地停下,说道:“辛少侠,这你可该知道我对你是并无恶意了吧!”
辛龙生是文逸凡的掌门弟子,是江南武林中人称誉的“后起之秀”,平素对人,外表彬彬有礼,内心其实却是非常自负的。谷啸风只道自己手下留情,就可以获得他的谅解,哪知如此一来,辛龙生却反而老羞成怒了!
就在谷啸风按剑停招的那一刹那,辛龙生蓦地手腕一翻,剑锋斜转,一招“白鹤亮翅”,已是闪电殷的反刺回来。
只听得“嗤”的一声。谷啸风的衣襟已被利剑穿过,幸而他立即吞胸吸腹,倒纵开去,这才没有受伤。
谷啸风大怒,喝道:“我不想伤你,你当真还要和我拼个死活么?”
辛龙生运剑如风,抢了先手,一招不让,谷啸风又不能分神说话了。
且说奚玉瑾和展一环分手之后,也是心绪不宁,在回家的路上不住想道:“龙生言辞闪烁,他一定是见着了谷啸风了。展一环为什么这样早起来,在这谷口徘徊?莫非,莫非——”她是一个七窍玲珑,非常聪明的女子,暗自思量,终于给她猜出了真相,心里想道:“展一环一定也是知道了这个消息,他要在入门之处阻拦谷啸风。”于是又悄悄的回去。
奚玉瑾去而复回,刚好看到谷啸风让辛龙生一招,她方自松了口气,不料两人激战又起,这就迫碍她不能不现出身形了。
谷啸风连解数招,扳正平手,唰的一剑反攻过去,辛龙生一咬牙根,横剑截击,使的也是一招杀手!就在这时,蓦地听得奚玉瑾叫道:“住手,住手!”
自从渡过长江踏足江南之后,谷啸风就一直是心神不定,盼望着与奚玉瑾重逢,但又怕和她相见。日里夜里,他翻来覆去只是想着一个问题:“见了之后,我又该怎样和她说呢?”
他不知打过多少腹稿,想过许许多多可能发生的事情,以及在什么情形之下要说什么话了。但却想不到是在这样尴尬的情形之下和奚玉瑾见面。
这刹那间,谷啸风不由得呆了一呆,顿然痴了!万语千言,也不知从何说起?
辛龙生也是怔了一怔,但他那一招凌厉的剑招,也不知是收手不及,还是妒恨交加,仍然攻了出去。
奚玉瑾叫道:“龙生,住手,他,他是——”
只听得“嗤”的一声,辛龙生的剑尖几乎是贴着谷啸风的肩头穿过,又在他的衣裳上刺穿了一个小洞。若非收剑得快,谷啸风的琵琶骨都几乎给他刺穿!
辛龙生“啊呀”的叫了一声,作出抱歉的神气,说道:“我不知你们是相识的,对不住,没有伤着你吧?玉瑾,他是谁?”
谷啸风苦笑道:“还好,没有伤着。瑾姐,恭喜你了!”
奚玉瑾满面通红,心头卜卜地跳,脸色红了又青,青了又红,过了好一会子,方始勉强定下神来,说道:“龙生,他就是我和你说过的谷大哥。啸风,我,我以为——”
谷啸风道:“你以为我已经死了吗?不错,我在青龙口能够死里逃生,实在是邀天之幸,怪不得你这样想的。”
奚玉瑾讷讷说道:“你,你能够平安无事,这,这就好了,我,我很欢喜。”
辛龙生妒火中烧。冷冷说道:“恭喜你们好友相逢,谷兄,但不知你是否找她来的?”心里想道:“如果他直认不讳,我又该如何呢?是迫玉瑾立即作出抉择,还是故作大方,飘然远走,让玉瑾感到不安,回头来找我呢?’
这个问题也正是奚玉瑾所要知道的问题,她的心跳更加剧了。她避开了谷啸风的目光,但又禁不住偷偷看她。
谷啸风摸一摸怀中那块“龙凤配”玉雕,登时下了决心,淡谈说道:“不错,我是知道奚姑娘在你这儿,但我却是为了另外两桩事情来的。当然,我能够见着奚姑娘,也是很欢喜的。”
他口说“欢喜”,但神情冷淡,对奚玉瑾的称呼也显得甚是生疏。奚玉瑾心里一酸,眼泪几乎就要夺眶而出,想道:“他一定是十分怨恨我了,但却叫我还能和他说些什么呢?”
辛龙生把两人的神情看在眼里,暗暗松了口气,但仍是放心不下,说道:“不知是哪两桩事情。谷兄可以对小弟说么?”
谷啸风缓缓说道:“我正是要和辛少侠说。第一桩事情,我是替一位武林前辈给你送礼来的。”
辛龙生不觉又是一怔,说道:“给我送礼,是哪位前辈托你送礼与我?”
谷啸风把那张“大衍八式”的图解拿了出来,递给辛龙生道:“是江南大侠耿照,耿老前辈。昨日我恰巧碰上了他,他说恐怕不能来喝你们的喜酒,故而托我给你送这份礼物。”接着说道:“对不住,你们的喜讯我知道得迟,来不及备办贺礼了。”
“大衍八式”是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宝物,辛龙生接过那张图解,当真是喜上加喜,心里想道:“我只怕他装作不知道玉瑾是我的妻子,如今他自己说了出来,这就不怕他捣乱了。”说道:“谷兄,多劳你啦。你是玉瑾的好朋友。也就是我的好朋友,何须讲甚客套?对啦,相请不如偶遇,后天就是我们成亲之日,谷兄,一定要请你留下来喝我们一杯淡酒。”
谷啸风苦笑道:“我还有事要赶回去的,恐怕不能喝你们的喜酒了。”
辛龙生道:“唉,那就真是遗憾了。但你若真有要事,我也不敢勉强你。对啦,你的第二桩事情又是什么?”
谷啸风道:“我是奉了北五省绿林盟主之命来见令师的。”
辛龙生道:“原来如此,请恕我前日误会,多有冒犯了。谷兄,家师就在里面,容我替你引见吧。”谷啸风道:“我已经请展大叔通报了。”
奚玉瑾听说他是奉了北五省绿林盟主柳清瑶之命而来,心中一动,说道:“听说佩瑛姐姐在金鸡岭柳女侠那儿,不知是否属实?”
谷啸风说道:“不错。瑾姐,有一桩事情,我也正要想告诉你。”
奚玉瑾不禁又是心头鹿撞,低声说道:“什么事情?”
谷啸风淡淡说道:“佩瑛和我准备在明年成亲,这次我很抱歉,来不及喝你们的喜酒,明年请你们夫妻一定要来!”
其实谷啸风与韩佩瑛虽然释了前嫌,但始终还没有谈及重续前缘,更不要说到谈婚论嫁了。谷啸风说这谎话,实是为奚玉瑾着想,免得她心里不安的。
奚玉瑾又惊又喜,这才第一次在脸上现出了笑容,说道:“这正是我所盼望的,佩瑛姐姐比我好得多了,恭喜你啦。”她不知不觉说出了内心的话,话出了口,方知说错,偷偷向辛龙生看去,辛龙生却好似没有听见她说的那句“佩瑛姐姐比我好得多了”似的,说道:“好,好,明年接到你的请帖,我们一定来的!”
奚玉瑾笑过之后,不知怎的,心中却又忽地感到辛酸,想道:“原来他比我更快变心,昨晚我还在苦苦的思念他,他却把海誓山盟,全都忘了!”
人大都是苛于责人,宽于责己的,奚玉瑾现在就是这样。但在她一阵辛酸过后,却又忽地悚然一惊。心里想道:“原来我对啸风还是未能忘情!后天我就是辛家的人了,我还埋怨他做什么呢?”
三人各怀心事,但饶是辛龙生这样的聪明,也猜不着奚玉瑾如此复杂而又微妙的感情!
这刹那间,局面突然变得甚是尴尬,幸亏展一环刚好在这个时候出来,才打破了这尴尬的局面。
展一环见他们三人站在一起,也是不禁吃了一惊,讷讷说道:“辛少侠,谷相公,你们,你们原来是早已相识的么?”谷啸风强笑说道:“不错,我们是前天结识的。”
展一环打了个哈哈,掩饰他的窘态,说道:“这就更好了。我已经给谷相公通报了,辛少挟,这就麻烦你陪同客人去见令师吧。”
辛龙生道:“好,谷兄请随我来。”奚玉瑾却道:“展大叔,我的精神不大好,你可以陪我回去么?”展一环道:“当然可以。”心里想道:“到底是奚姑娘有主意,避免给他纠缠。辛少侠也不愧是名门弟子,胸襟广阔,气量过人。”他哪里知道,全不是他想象的这么一回事。
文逸凡见了谷啸风,十分高兴,说道:“我对令尊闻名已久,可惜在令尊生前我们没有机缘见面。现在得见世兄,也可稍补缺憾了。”接着说道:“我虽然远处江南,也常常听得人家称道谷世兄是武林的后起之秀。龙生这几年帮我办事,武林中的前辈对他也总算是青暇有加。你们两人年纪差不事,以后可得多多亲近才好。”
谷啸风道:“多蒙盟主夸奖,我怎么比得上令徒。”辛龙生则恭恭敬敬的答了一个“是”字,说道:“谷兄不要客气,请你以后多事指教。”
文逸凡哈哈笑道:“你们两个都不要说客气的话了。谷世兄,听说你是奉了柳女侠之命而来的,咱们还是先谈正事吧。”
谷啸风把北方的形势和柳清瑶的意图详详细细的说给文逸凡知道,文逸凡沉吟半响,说道:“依我看来,只怕蒙古乃是佯攻金国,暗里另出奇兵,图谋大宋。即使它是双管齐下,咱们也应该顾全大宋为先,你说是不是?”
谷啸风,心里想道:“中原的百姓十九也都是汉人。不过大宋朝廷虽然无道,究竟是咱们汉人做皇帝。文大侠说的也有道理。”当下说道:“不错。但关系国家的大事,晚辈不敢擅作主张,晚辈自当把文大侠的话带回去给柳盟主。”
文逸凡笑道:“我却想把你留下来呢。目前我们这里恐怕更需要人,过两天我会派人去和柳女侠说的。”
谷啸风道:“多谢文大侠的好意,不过晚辈实是不能在此耽搁,我想现在就告辞了。”
文逸凡皱一皱眉头,说道:“你要回去复命,那也不必这样着急呀。”
谷啸风道:“柳盟主有命,我还得到太湖去走一道。”
文逸凡笑道:“有一件事情,你恐怕还未知道吧?小徒和百花谷奚家的奚玉瑾姑娘成亲,后天就是他们的喜日,太湖的王寨主自己不能来,也一定会有人来的。你无论如何得喝了喜酒才走。”
谷啸风道:“就怕王寨主不是亲自前来,柳盟主要我谒见王寨主面陈禀报的。”其实柳清瑶并没有吩咐他这样做,只因无法再寻藉口,谷啸风只好说一次谎了。
辛龙生插口说道:“是呀,谷兄多留两天有什么打紧?不过,若是当真有紧要的事情非得立即赶去不可,我也不敢因私废公,强留佳客了。”
文逸凡本来很不高兴,但听了爱徒的说话,却忽地瞿然一省,心念立转,暗暗道了一声“惭愧”,想道:“不错,到底是年轻人更有见识,在这风云剧变之秋,是应该以公事为重。”于是说道:“好,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强留你了。请你在事情办完之后,再到我这儿来吧。”接着笑道:“你不来,我也会向柳女侠要人的。”
谷啸风道:“晚辈也但愿得有机缘,在文大侠身边时领教益。”当下起立告辞,文逸凡道:“龙生,你替我送客。”
辛龙生送到稽留峰下,说道:“谷兄,你我是不打不成相识,你这次来帮了我很大的忙,我感激得很。”“帮忙”一语,语带双关,可以说是感谢他给耿照带来那份厚礼的“帮忙”,也可以指“别的事情”,谷啸风佯作不解,说道:“不敢当,辛少侠请回去吧。祝你们夫妻恩爱,白头偕老。”
和辛龙生分手之后,谷啸风帐怅惘惘,独自前行,走到中天竺的山道之际,忽听得一个少女的声音说道:“梅姐,我劝你还是回去吧,不要自寻烦恼了。”另一个少女的声音说道:“我要知道这消息是不是真的?”先头那少女说道:“真的如何?假的又如何?”这少女叹了口气,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总是要见他一见。”
谷啸风心里想道,“原来是湖上荡舟的那两位姑娘。”谷啸风已知其中一个是辛十四姑的婢女侍梅,不禁暗暗为她叹息,想道:“听佩瑛说,这位姑娘虽然是婢女身份,人却极为聪明伶俐,本领也很不错,只可惜她的一片痴情却是付错人了。”
心念未已,那两个少女已是从山坳处走了出来,她们看见谷啸风,都是不觉怔了一怔。侍梅低声说道:“龙姐姐,你还认得他吗?好像就是——”
那姓龙的少女笑道:“什么好像,他就是前日在湖边偷看咱们的那个轻薄少年。”
侍梅正自满肚皮闷气无处发泄,迎上了谷啸风,陡地便是一记耳光向他面门掴去,喝道:“你盯着我干嘛,你这无赖,不给你一点颜色瞧瞧,你也不知我的厉害!”
谷啸风焉能给她打着,斜身一闪,便即避开,但那掌风掠面而过,也像刀片刮过一般,有点儿火辣辣的作痛,谷啸风心里想道:“怪不得佩瑛夸她本领了得,江湖上等闲之辈,只怕当真还比不上她。”
侍梅一掌击空,亦是禁不住心头一凛,知道对方并非寻常的“无赖”了,正要拔出剑来,谷啸风已是笑道:“你可是侍梅姐姐,我正想找你呢!”
侍梅怔了一怔,说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你又是谁?”
谷啸风道:“我是奚姑娘和韩姑娘的朋友,你不是有一样东西请韩姑娘交给一个人的吗?”
侍梅道:“哪位奚姑娘?啊,我想起来了,你说的是侍琴姐姐?”
谷啸风道:“不错,你的侍琴姐姐是百花谷奚家的女儿,她就是为了营救韩姑娘的缘故,才屈身到辛家充当丫头的。韩佩瑛姑娘的父亲是洛阳的韩老英雄韩大维,这想必你亦已是早已知道的了。”
侍梅听他说得不错,这才纳剑入鞘,说道:“那么,你想必就是那位扬州的谷少侠了?”
谷啸风道:“不敢,我正是扬州谷啸风。”
侍梅忽地脸上一红,说道:“原来韩姑娘已经告诉你了。那件东西——”
谷啸风道:“那件东西在我这儿,她本来托我转交的,我、我因为——唉,我没有替你做到,现在交还给你吧。”说罢拿出了一个绣有鸳鸯戏水的荷包。
原来这个绣荷包乃是侍梅想要送给辛龙生的,里面藏有她的一缕青丝。那日韩佩瑛陪同父亲到辛十四姑家里,辛十四姑叫侍梅送她下山,侍梅知道她是奚玉瑾的好朋友,又知道辛龙生已是和奚玉瑾同在一起,是以她便把这个绣荷包托韩佩瑛有机会见到辛龙生之时交与他。
侍梅接过了绣荷包,脸红直到耳根,心里又是惊疑不定,说道:“谷少侠,你是不是从文盟主那儿回来的?他,他不在那儿?”
谷啸风道:“他在那儿,我也已经见过他了。”
那姓龙的少女道:“你既然见着了辛龙生,何以又不把这个荷包给他?”
谷啸风叹口气道:“还是不要给他的好!”
此言一出,侍梅的脸色登时红里泛青,转眼间变得苍白如纸,半响说道:“这样说,那消息是真的了?”
谷啸风道:“不错,辛龙生和奚玉瑾已是定在后日拜堂成亲!”
姓龙那女子只道侍梅听了这个消息一定伤心欲绝,不料她非但没有流泪,反而哈哈哈的笑了三声。姓龙那女子吃了一惊,连忙扶稳侍梅,说道:“梅姐,你怎么啦?”侍梅道:“我高兴得很很,咱们不是正好来得合时么?”
姓龙那女子见她似是神态失常,甚为担心,说道:“梅姐,我劝你还是不要去吧。”
侍梅道:“为什么不去?侄少爷成婚,我们做丫头的不知道那也罢了,知道了岂可不去伺候?”
谷啸风心里想道:“像她这样才貌双全的女子,命丑时乖,做了人家的丫头,这已经是一大不幸了;暗恋少主,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这就更加不幸了。我现在心有所属,听到玉瑾的婚讯,也还不免伤心。她一定是比我更伤心的了。”俗浯说“同病相怜”,谷啸风不觉起了同情之心,安慰她道:“人生不如意常八儿,只要把烦恼抛开,不去想它,事过境迁,那也就可以处之坦然了。侍梅姐姐,恕我交浅言深,我劝你也是回去的好。别要自寻烦恼了。”
侍梅冷冷说道:“你怎么知道我是烦恼?你怎么知道我是不如意。我告诉你辛龙生是我家的侄少爷,我赶得上喝他的喜酒,正是称心如意得很!你懂得什么,别多事了!”
谷啸风讨了个没趣,劝解的话自是说不下去,苦笑说道:“本来我是不该交浅言深,请恕冒昧,告辞了。”
谷啸风走后,姓龙那女子道:“这姓谷的少年倒是为人热心,性情直爽。”
侍梅说道:“看来你倒像是喜欢他了?但我劝你还是小心的好,俗语说:痴心女子负心汉,又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何况你和他只是初次相识。”
姓龙那女子嗔道:“谁说我喜欢他了?不过我觉得他劝你的话倒是有理。梅姐,你当真是非去不可么?”心里想道:“扬州谷少侠虽是名播江湖,我的心上人也未必输于他了。不过梅姐因为是情场失意,也难怪她要深具戒心,说出这样的话了。”
侍梅道:“不错,我是非去见他一见不可,要是你怕我闹出事来,你让我独自前往好了。你回去吧。”
姓龙那女子道:“梅姐,咱们好不容易才得重逢,你我之情胜于姐妹,我只是为了你的好才劝告你。但你不肯听我劝告,我当然也还是陪伴你的。好吧,任凭你闹出什么事情,我都与你同当!”
侍梅这才禁不住掉下泪来,说道:“龙姐姐,到了如今,只有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姓龙那女子暗暗叹息,拉着她的手道:“好姐姐,哭吧,哭出了就好了。”心里极为她难过。不过她和谷啸风都以为侍梅是“自作多情”,事实却并非完全如此。正是:
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情送落花。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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