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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难除大理风流根

段子羽脚下一错,已然避开,双手成爪,闪电般抓到。

虚舟剑势一转,斜削其双腕,两人身形迅疾如鸿飞雁落,剑气纵横。爪影满空。旁观众人见这两大掌门决斗,无不看得骇然心惊,矫舌不下。

宗维侠、唐文亮、常敬之崆峒三老看了有顷,都暗道饶幸,那日段子羽若非用掌,而是以九阴白骨爪招呼自己,三人身上不知要添几个五指窟窿,不禁为虚舟心下湍惴。

段子羽脚踏先天罡步法,双爪舞动,把华山绝技七十二路“鹰蛇生死博”的身法融合其中,此际的九阴白骨爪已超出“九阴真经”的藩篱,成为天下无敌的爪功。

虚舟和段子羽瞬息间已交换二十余招,他使的是左手剑,剑身窄厌狭长,形如毒蛇,专趋阴毒邪怪一路,出招既快似鹰啄,出手方位更是刁钻古怪,诡异莫测,不少剑客便栽在此上。“段子羽若非仗着步法精妙,也要被他攻个手忙脚乱,虚舟虽觑得准、出招快、方位刁,但段子羽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危急之际一式”横移乾坤“更是大奏奇效。虚舟闪电般发出四十余剑,剑剑如雷轰电掣,却尽皆走了空,反被段子羽的爪风激得道冠散乱,面皮作痛,身上已带有几道爪痕。所幸他见机得快,应变奇速,不待爪扣实,便滑身闲过,到得五十招上,已是左支右绌,略呈败象了。段子羽蓦地一声清啸,左爪扣向虚舟前额,右爪径自向剑刃上抓去。虚舟大怒,寻思道:“九阴白骨爪虽利,怎能敌过我这宝刃。莫非你练成金刚不坏神功了。”头略略一侧,剑刀横推,直削段子羽五指。

虚舟手中剑乃是切金断玉的利器,虽比不上屠龙刀、倚天剑之锋利无比,但除非练就佛门金刚不坏神功,方堪承受,其余什么“金功罩”“铁布衫”“十三太保横练”,饶是你练得铜筋铁骨,也难当此剑一割之威。

段子羽左爪不变,右爪蓦然变掌,横抹在剑刃上,抹至剑锷之处,陡然变爪,扣向虚舟腕部“外夫”“列缺”几大穴。

虚舟骇然色变,明知段子羽这一式掌抹剑刃乃是险招,自己只消将剑身一竖,便能将其手掌切掉。哪料对方掌上有如万钧之重,自己掌中剑丝毫移动不了,眼见一爪扣至,爪风已刺得手臂酸痛,心下大骇,当机立断,左手弃剑,倏然向后飘退。

段子羽如影随形,旋踵即至,右手已捞住其弃落的长剑,他的身法可比虚舟高明多多,虚舟身形尚未定,段子羽左爪已搭实在他前额,右手随之将剑插回虚舟腰间鞘中。

,这几式兔起鹊落,电光石火间便已完成。虚舟浑身冰凉,只待五只手指透脑而入。

段子羽却一沾即退,身法曼妙,迅捷如电,静静站立,两手垂于体侧,仍如玉树临风,意定神闲。

旁观众人均未看清这几下变化,还道是虚舟自行收剑还鞘,跳出了圈子,也不知二人谁胜谁负。

虚舟浑身汗透,心中却如明镜一般,段子羽饶而不杀,他并不怎么感激,他宁可战败而死。但段子羽替他拾回弃剑,还之入鞘,保全他和崆峒的声名,却令他感激不尽。缓缓道:

“多承盛情,本派和贵派所有梁子一笔勾消。”

段子羽笑道:“多谢。”

虚舟一挥手,崆峒弟子立时移开桌椅,让出大道。段子羽一拱手,飘然上马,策骑而行。

葛氏五雄早已恢复过来,见了这一场大战,才知道什么是武功。这五人吃足了苦头,不敢再出言不逊,惶惶滚鞍上马,急急离去。

虚舟为人阴狠,本拟让这五人受尽折磨而死。但既是段子羽解救,自己又欠了段子羽偌大的情份,佯作不睬,任之离去。

五人急急赶上段子羽,拦在马前,扑通跪倒于地,齐声道:“恩公在上,请受我们兄弟一拜。”

段子羽忙下马搀扶,道:“几位英雄快起,别折煞了段某。”

葛无忧道:“恩公大德,实同再造。还望赐告名姓,我们兄弟日日供在祖宗牌上,早晚礼拜。”

高思诚得意道:“此乃我华山掌门人,姓段,讳上子下羽的。”

段子羽忙道:“几位毋须多礼,举手之劳而已,何必挂齿。”心中暗道,我可不愿有你们这样的子孙,还是免了为好。

葛无病忽道:“大哥,这‘恩同再造’怎生解?”

葛无灾抢着道:“这都不懂,就是说恩公和我们的爹娘差不多,胸无点墨,白痴一个。”

葛无难摇头道:“这也不通,咱们爹娘不会武功,似这般遭了难,爹娘便是重生世上也解救不了。恩公的大德比爹娘还高十倍、百倍。”

葛无苦道:“究竟是多少倍,十倍还是百倍?”

葛无难道:“这是打比方,你不懂,就是千倍、万倍也不多。”

老二葛无病道:“是天高地厚之恩,天覆地载之德。”他被三弟抢白了句“胸无点墨”,心中窘急,一急之下,脑筋居然灵光,绉出了一句文词,大是得意。

段子羽听他们夹缠不清,看样子到晚上也没个止住。忙道:“五位英雄,在下等尚有要事,失陪了。”

葛无苦愣道:“失陪是什么意思?”

葛无病道:“恩公说‘失陪’,就是不和咱们在一起了。”

葛无苦大急,拽住马僵道:“恩公‘失陪,不得。那老道又上来了,再给我们几粒棋子打在身上,谁来救我们。”葛无难笑道:“五弟真笨,恩公说‘失陪’,我们兄弟是舍命陪恩公,不就结了。”

另外四兄弟齐赞有理,忙忙上马,紧随身后,大有舍命相陪,不死不休之意。

段子羽啼笑皆非,高思诚和岳霖早已忍笑不住。高思诚笑着对葛无忧道:“葛老大,久闻葛氏五雄英雄了得,今日一见,果真不虚。”

葛无忧忙道:“此话怎讲?”另四人也忙忙竖起耳朵谛听。

高思诚忍笑道:“你们兄弟被那者道封住穴道,那滋味是何等的难忍,纵是钢筋铁骨的人也要惨叫不止,你们兄弟五人硬是一声不吭,当真是无人能及,佩服,佩服。”竖起姆指。

葛氏五雄不知他是取笑,还道他真心赞叹,虽然心中不无愧意,面上却大有得色。

高思诚又道:“尤其葛老大,痛得那么厉害,还连声叫好,当真是‘威武不能屈’。”

五兄弟一想起那两句惨厉无比的“好”字,登时浑身毛竖,粟粟危惧,回头看看缓缓驰来的虚舟一行人,兀自心寒彻骨,哄若寒蝉。

一路上高思诚逗弄这五兄弟,大得其所哉,段子羽和岳霖也一路笑声不断,五兄弟见恩公高兴,想必是自己所言在理,五张嘴更加起劲,杂七夹八,浑活连篇。只是偶尔瞥见后面不远的虚舟,兀自余威慑人,胆寒心落。

这一日来到一处山口,高老者即见人头攒动,人声鼎沸,聚了约有数百人,热闹无比。

葛无忧慌道:“恩公,武林大会先开上了,这些混帐王八蛋竟不等等咱们。”

葛无病笑道:“大哥又料错了,君山离这儿大老远呢,英雄大会怎能在这开。”

葛无灾道:“想是大会换了地点也说不上。”

段子羽听得好笑,却也心下诧异,催马近前,观看究竟。

临到近前,却见这些人俱是赴会的武林豪客。个个面有怒容,恶骂不休。向前方一看,有二十几人手持长剑,守在路口,望着群豪,嘻嘻而笑,仍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一问方知,原来不知从哪里出来这二十几人,守在山隘口,扬言在此开窑立柜,无论谁要过去,均得交五千两银子的买路钱。这些武林豪客哪里听这个,纷纷上前抢路,殊不料个个被打退回来,许多人受了轻伤,山隘口更横着十几具尸体。渐渐人越聚越多,却无一人能打败这二十余名盗众,是以在此罗唣叫骂。

段子羽心中直感匪夷所思,暗自思忖,盗众一般只劫商旅镖车。而且一般还在密林深处,多半也是在夜里,从无打劫武林豪客的。这群强盗是什么来路,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打劫群豪。这数百名群豪中有不少在江湖中闯出极响亮的万儿,岂是善与之辈。:山隘口上一名盗众高声道:“我们兄弟在此开窑立舵,也无非是混口饭吃,近来手头紧得很,还望大家帮衬一二。交上五千两银子便大道通天,若是不交银子,便与我们兄弟比试比试,赢了的随你去得,败了的也莫怪刀剑无眼,若是身上银两不够,便回家取去吧,我们兄弟作生意是一口定价,童斐无欺,赊欠免谈。”

段子羽心中大乐,从没听说有这等光明磊落的绿林好汉,心下却也了然,这名绿林好汉中气十足,内力浑厚,不用比试便知武功极高,这样的人断不会落草为寇,至不济山可作个独脚大盗。又看其余那些人嘻嘻哈哈,浑如游戏一般,便知此事绝不简单。

却见一名新到的头陀排众而出,骂道:“兀那贼强盗,大道通天,各走一边,且看你家佛爷的手段。”双手舞动戒刀,护住身形,攻上前去。那名盗众殊不为意,长剑轻挥飕飕几剑,大家俱未看清招式,那头陀已被一剑穿心,挑在剑上。那人随手一挥,将头陀抛出十余丈远。

段子羽看得心惊,那头陀足有二百多斤重,双手戒刀。

也不弱,居然没过三五招便被穿心抛出,这份手劲当真骇人。

矮老者岳霖笑道:“这倒好,强盗遇上强盗祖宗了。”段子羽奇道:“此话怎讲。”岳霖道:“这头陀乃青海一独脚大盗,在青海境内作了不少血案,青海群雄数次围捕而不得,不想在这儿送了命。”

段子羽知此事甚奇,已隐约感到怕是天师教中人,是以并不急于上前。回头却见崆峒派人也混在人群中,并无上有动手之意。

相峙了顿饭工夫,忽听有人欢声道:“宋大侠来了,武当派的人到了。”

果然是武当四侠率门下弟子来到,大家纷纷过去见礼,也述说了这件怪事。

宋远桥笑道:“遮莫白道英雄真怕了绿林道不成。”大家都面上微红,有人更在心中忿忿道:“且看你武当派如何丢丑,这会说风凉话来。”

俞莲舟一眼瞅见段子羽,过来道:“段先生,怎么华山派也阻在这儿了?”

段子羽笑道:“有这么多前辈在此,岂有我这后生小子出头的道理。”

大家群相耸动,语声鼎沸,段子羽出道以来,几乎把明教高手打遍了,败崆峒、闹少林更是人所皆知。“一听这位少年更是华山派掌门段子羽,登时哄动起来。盗众中也有人听见了,窃议几句。一人高声道:华山段掌门武功高强,天下皆知,我们兄弟自认不敌,华山派人请过去吧。”

俞莲舟笑道:“不想段先生在绿林道上也具如是声望,贵派可省下一大笔银两。”

段子羽知他半是说笑,半是激他出手,却也不肯上这当,笑而不答。

俞莲舟知他剑术精妙,本想激他出手料理,不料他全然不上套儿,又瞥见崆峒虚舟躲在人群中,大有畏惧之感,更感诧异。

当下缓步而出,笑道:“山上的朋友,武当派作甚价?”

盗众中一名坐着的人见他上来,起身道:“不管武当、少林、和尚、尼姑,本寨主一视同仁,还请俞掌门见谅。”

段子羽见这二十几人居然连武当、少林都不放在眼里,大服其胆识。

俞莲舟心中怒极,这些人分明是故意闹事,哪里是什么绿林人物;拔出剑来,仍笑道:

“在下手中这口剑能值几何?”

那人朗声道:“待我试过便知。”从旁人手中取过一柄剑,走下山坡。

众人见这名盗首不但敢与名重武林的俞莲舟对阵,还敢走下山坡,自失地利,既觉骇然,又感匪夷所思。均想:“莫非绿林道真出了这么些高手,怪武当不邀他们。而在此闹事?”

两人相距丈余,对视须臾,蓦地里“铮”的一声,同时发剑。

俞莲舟运起太极剑法,“三环套月”“大魁星”“燕子抄水”“左拦扫”“右拦扫”招招成圆,似慢实快,端的是意在剑先,圆转如意,剑招上虽无骇人的威势,但剑上却有一股极大的粘力,使对方剑如入绵中难以施展,这一点只有局中人方知其厉害之处。

俞莲舟将太极剑术运至极致,青光闪闪,龙吟之声不绝传出,每一招上均运上粘、连、挤、按等诀。欲引动敌剑入自己剑圈中,、、、段子羽是剑术行家,见俞莲舟剑术一精至斯,实已到了大巧若拙,返朴归真之境界,武当剑术冠绝武林,的非虚言。

但见对面那人却是剑招愈使愈疾,脚下换位奇速,俞莲舟剑势虽如一团有形有质的剑网,那人长剑总能直透中宫而入,丝毫不见滞涩,十余招后,剑上轰然雷鸣,大有风雨骤至之势。段子羽一见心惊,这分明是天雷剑法,而且比自己要精妙几筹。

他听张宇真说,此套剑法只有她兄妹三人和张正常的三大弟子得传,这人若非张宇清,便当是张正常的弟子,自己的师兄了,怪道这些人连少林、武当的帐都不买,直言向华山认输,当然是不欲同室操戈,自己也庆幸没有贸然上去动手。

却听俞莲舟大喝一声:“罢手。”两人齐地收剑,地上兀自尘沙飞扬,旋转如流。

俞莲舟面色铁青,冷冷道:“我道是谁,敢藐视天下英雄如无物,原来是天师教张二公子。”

那人见露了行藏,也不掩饰,朗声大笑道:“俞二侠神目如炬,佩服。在下张宇清,闲来无事与大家开个玩笑,莫怪。”

俞莲舟面现杀机,冷冷道:“张二公子闲来无事,寻寻消遣,自是谁也管不着,可这杀人流血怎生解释。”

张宇清微笑道:“俞二侠见闻广博,看看便知这些人均有取死之道,毋需在下解释。”

俞莲舟定目一看,横尸地上的十几人果真不是悍匪便是大盗,一时恼怒不得。

段子羽忙从马上振衣飞起,落至张宇清面前道:“原来二哥在此,小弟段子羽失礼了。”

张宇清忙扶住他道:“兄弟毋须多礼,我这做二哥的行事荒唐,倒让兄弟见笑了。”

此际山隘口上二十余人已然让开,群雄纷纷而过,俞莲舟原拟集自己师兄弟四人之力,再加上段子羽、虚舟道长将这干人毙在此处,不想段子羽和张宇清称兄道弟,如是亲热,虚舟道长俏悄夹在人群中溜过,竟是畏惮殊甚,不如何故。不由得心生忧虑,悔不该邀段子羽与会,商议共抗天师教之事。但华山乃六大门派之一,近来又锋头甚健,天下武林大会少了华山门却也不合情理,一时心中懊恼,率武当派人走过山口。

段子羽将张宇清拉至僻静处,问道:“听说张老前辈染恙,不知可好些?”

张宇清笑道:“我还未返京师,详情不知,据传报说,家君见到舍妹后,精神大好,正在舍妹服伺下闭关养疴。家君一生去为别人治病消灾,一点小病料应无妨。”

段子羽这才放心,失笑道:“二哥怎么在此和群豪开起玩笑来了。”

张宇清道:“还不是为了你,我带这二十几名弟兄奉家君之命将崆峒派人堵在山上,不许放过一个,直守了一个月。后来听说武当要在君山开什么武林大会,便到这里闹上一闹。”

段子羽见他气质敦厚,大有稚气,不似乃兄张宇初那般虎视鹰扬,王者霸气十足,大是亲近。料到他是听闻这些人要共抗天师教,才前来阻拦。但自己偏偏又和他两相对立,许多话无法多谈。

张宇清笑道:“兄弟,我并不拦你去赴会,可此会专为本教而开,你与家君的关系武林皆知,此行凶险,万事小心。我这里有花炮几枚,你带在身上,若遇凶险不测,抛上天空,一个时辰之内,必有援手。”

段子羽一惊道:“二哥也去君山?”

张宇清不屑道:“我哪有闲心到花子窝去,现下教中主持乏人,我得快马赶回,这群乌合之众,能闹出什么好戏来。”

段子羽不忍拂其善意,接过花炮。心下去打定主意,无论如何凶险不测,也绝不使用。

张宇清和他拱手告别,与手下人乘马疾驰而去。段子羽和华山二老、葛氏五雄也乘马缓驰。

越过此山,倒是一马平川,八人八骑扬鞭奋蹄,疾驰一阵。

葛无忧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问道:“恩公,您几时入了绿林道?和那位张大寨主在何处开窑立舵?”

矮老者岳霖大怒,扬鞭欲打,喝道:“你***,我们掌门是顶天立地的好汉,何时入过绿林道。”

段子羽忙笑着拦住,道:“这位是误会了,那位张大寨主并非绿林好汉,乃是天师教的张二公子扮着玩的,其实黑道,绿林道也有不少令人佩服的豪杰。”他九叔欧阳九早年使是黑道人物,是以他对这两道人物倒也并不反感,否则岂容葛氏兄弟拥在鞍前马后。

葛无忧仍是半明不白,但见岳森动遥,这一天师教的张二公子是何许人物便不敢再启齿发问了。

高思诚“咦”道:“天师教怎么又在大路上拦起人来了?这回不知扮的是哪道人物。”

段子羽一望,果然前面又聚了百余人,呼叱打斗之声甚急,也中也是纳罕,暗道:“不知二哥又把哪路人马截下了。”‘、、葛无忧心中道:“这位大寨主处处安窑立舵。大大的发财,比我们兄弟可风光多了。”啧啧称叹,艳羡不已。

八人骑至近前,定目一看,都是一怔。

原来并非张宇清率众拦截,而是一群少林和尚与人争斗。

段子羽骑在马上一看,少林寺摆下的居然晕镇寺之宝“一百零八人罗汉大阵”据说此阵自创出以来,尚未有人生出此阵。但要组成这大阵实也不易,单这一百零八名僧人就不易调教得出,不单武功不弱,更须熟习阵法,相互之间配合莫契,攻守进退均极有章法,稍有错讹,便有被攻破之虞。是以少林立寺千载,这绝阵极少用过,平时所用多是十八罗汉阵、或三十六罗汉阵。况且少林寺高手辈出,等闲不用剑阵,只一对一地比试,已是罕有敌手。不知现今摆下这大阵对付何等强敌。

他向阵里一望,却是哑然失笑,更诧异莫名。里面竟尔是詹眷所率的昆仑派人、不禁有杀鸡用牛刀之慨叹。

一百零八名罗汉僧个个灰衣飘飘,动转如飞,手中一色水磨禅杖,更是呼呼风生,詹春所率昆仑百余人此际已躺下一半,其余人状似疯虎,东奔西突,全然是不要命的招数。

叵奈这阵法精妙,每十八条禅杖一组,攻守兼备、进退有据,昆仑派每人都似与十八名罗汉僧对敌,一招不到,便被逼回亥心,退得稍慢,便被禅杖点中穴道,委顿于地。

段子羽见这些和尚只打穴点脉,却意不在伤人,略感安心,更是叹为观止。武林各派俱有各种阵法,他虽未俱见,却想这罗汉大阵实可冠绝武林,无出其右者。

少林方丈圆觉,长老空智一见他到来,登时凝神运力,预备一场生死大战。但见他于马上端凝不动,大是诧异,不解他何以又不与昆仑派同仇敌忾了。

段子羽飘然下马,拱手为礼道:“大师,何以在此与昆仑派大起争执?”

圆觉还礼道:“詹女侠定要品评一下敝寺的阵法,却之不恭,也只好从命了。”

原来那日段子羽夜中巧闻詹春和苏习之的狡计后,恰巧华山有警,遂借故而去。昆仑派失此强援,本无问罪少林的实力。叵耐西华子和卫四娘心痛师仇,说什么也要与少林秃驴拼个鱼死网破,詹春和苏习之拗不过,只得率众二上少林。幸好有武当四侠斡旋调解,少林原无灭昆仑之意,西华子和卫四娘虽然血性,但武当四侠的金面却也不敢驳,是以两方舌战一场,胜败未分,昆仑派草草收兵,怏怏而返。

两派俱接到柬邀,也是冤家路窄,行至此处又遇在一处,西华子出言怒骂,卫四娘也拔剑相向,双方倒真斗了起来。

当年因金毛狮王谢逊之事,和少林寺结下梁子的着实不少。圆觉和空智等计议,居然携一百零八名罗汉僧赴会,有此大阵,敌手再多、再强,也毫无畏惧,与昆仑派人相争,原无需用此大阵,但此阵习练虽久,实战却少,要寻值得动用此阵的敌手也着实不易,是以灵机一动,用在昆仑派上,也无非是要操练一番,迹近戏耍。昆仑派虽大感殊荣,却实是消受不了。况且此阵威力强盛,料理昆仑一派倒可兵不血刃,点穴拿人便是。否则动手过招,岂保不流血死人,过节也愈来愈深,更难化解了。却也是圆觉一片善心。

段子羽笑道:“大师,武林帖上原讲明要在君山的武林大会上解决各派过节,大师既然应允赴会,想必是赞同宋大侠等的高识卓见,何以在此先行动起手来?”

圆觉心中愠怒,暗道:“此子武功高明,不想口舌也如是尖利。”微微笑道:“是昆仑派人先行动手,本派虽是出家人,总不成伸长脖子挨刀吧。”

段子羽道:“大师既无意争斗,在下喝住昆仑派人,双方暂且罢手如何?”

圆觉合什道:“如此最好。”

段子羽高声道:“詹师姐、苏师兄,且听段某一言,先停下手来。”

詹春等人早被大阵拖得疲惫不堪,冲既冲不出,打又打不过,眼见只有累死一途,听段子羽一喊,知道华山派既到,必有主张,登时住手。

一百零八名罗汉僧也立时停住阵势,个个蓄势不发,以待号令,待得圆觉下令,方一队队健步退出,秩序谨然,一丝不乱。此阵历来只有方丈有权动用,是以这些僧人师承虽然不一,但一组成此阵,却仅听方丈一人之令。

须臾,罗汉僧撤毕,偌大的场中昆仑派人横七竖八,躺满一地,只有詹春、苏习之、西华子、卫四娘等十余人尚挺立坚持,却也都喘息粗重,汗透重裳。

段子羽近前道:“詹师姐,天下武林大会在即,有什么过节何妨在大会上解决,公道自在人心,天下英雄面前,昆仑自会得还公道,何必汲汲于一时。”

詹春情知段子羽是给她台阶下,也颇为感激,应声道:“谨依段师兄台命。”

少林寺赢了一阵,招呼也不打,徐徐离去。段子羽本待即刻便走,但见昆仑派如此惨状,心中不忍,跃入场中,在地上每人身上拍打几掌,解开穴道,这些人起身站起,均面带愧色。

詹春拱手道:“多谢师兄援手之德。”

段子羽一笑置之,心中暗道:“你们夫妇别再想什么阴损之计害我,就上上大吉了。”

时近傍晚,昆仑派人又累又饿,便就地埋锅造饭。葛氏五雄快马跑至邻近市镇,买来鸡、肉、老酒,孝敬恩公。

这五人打家劫舍多年,腰囊颇丰。

一夜无话,天亮后,百多人迤逦而行,段子羽和华山二老、葛氏五雄催马先驱,一路黄尘而去。

行至中午,八人来至一酒楼中用饭,饮酒间。

楼梯上走上一位小叫化来,行至段子羽身边道:“是华山段掌门吗?”

段子羽道:“在下便是。”

小叫化递上一纸,转身便行。段子羽打开纸一看,上写:妹子被捉,快带九阴真经赎我,城外十里亭,独自一人来,否则妹子性命不保。“署名处画了三只手。段子羽一见便知是史青所书,看罢大惊,不知哪位对头要挟自己,武林中想得到九阴真经的可大有人在。心中惶急,对二老和五雄道,”几位慢用,我稍去即来。“几人见他神色陡变,心知有异,但他不说,谁也不敢乱问。段子羽一至楼下,便有一青瘦汉子道:“段掌门请随我来。”

段子羽急怒交加,一伸手,九阴白骨爪扣住那人肩骨,劲力透入,喝道:“我青妹怎么样了?”

那人痛人骨髓,登时满额冷汗涔涔而下,叫道:。“段先生,你若杀了我,你那青妹就没命了。”

段子羽心中一凛,忙收回手,笑道:“在下一时性急,出手太重,原恕则个。”

那人悻悻道:“这还差不多。”自管在前面引路。段子羽虽心急如焚,却也不敢逼迫,一步步随之而去。

好在那人步履尚健,不多时便已来到十里亭边,叫道:“几位大哥,人带到了。”

段子羽向亭中一望,果见史青坐在一张椅中,左右有五六名大汉执刀环立。史青发髻上凤钗颤动,颈项中珍珠练晶莹生光。宛然便是相别时的模样。心中一痛,便欲过去。

一名大汉厉声道:“段大侠,你若过来,我便一刀砍下莫怪我辣手无情。”

段子羽忙止住,强自镇定道:“几位和段某素无瓜葛,因何玩这一手。”“”那人狞笑道:“段大侠威震武林,凭我们几个山蟊小贼岂敢和段大侠为敌,只是那九阴真经乃武林至宝,谁个不想得到,说不得只好得罪了。”

史青幽幽道:“羽哥;是他们逼我写的,你别怪我。”

段子羽道:“妹子莫怕,我就是豁出这条命也要救出你来。”

几人轰然大笑,那人竖指道:“好个多情多义的郎君。我们兄弟与段大侠无怨无仇,自也不会要了段大侠的命。请将九阴真经抛过来。”

段子羽强笑道:“朋友,谁能整天带着九阴真经在身,你先放了我妹子,一切都好商量。”

那人冷笑道:“段大侠把我们兄弟当三岁孩子耍,反正我们也朝了相,今后也逃不过段大侠的手掌,就和这美人同归于尽吧。”几柄刀光一闪,齐向史青砍去,史青吓得尖声大叫。

段子羽喝道:“且慢。”

那几人停刀不发,狰狞道:“段大侠既不肯交出九阴真经,还有何说?”

段子羽凝声道:“九阴真经我久已背熟,就念出来给你们听,你们用纸笔录下便是。”

那几人窃议有顷,沉吟道:“这倒也使得,只是谁敢保段大侠不是胡绉一篇经文给我们?”

段子羽怒声道:“在下一言九鼎,说给你们便是真的。”

那人笑道:“好吧,冲着华山段先生的大名,我们信得过,只是还有一节要委屈段先生。”

段子羽道:“还有什么花样?”

那人道,“段先生就算把真的九阴真经复诵给我们,我们兄弟一时也逃不远,还不是一样命丧段先生之手。这里有颗丸药,三年之后才会发作,除我们兄弟外,没人有解药,段先生把这颗丸药服下我们就放心了。”

史青尖叫道:“羽哥,别吃,让他们杀了我,给我报仇就是。”

那人刀尖虚晃,喝道:“你再敢多说一句,我便在你脸上划一道,看可好看。”

段子羽喝道:“吓唬女孩子算什么好汉,把毒药掷过来吧。”那人赞遣:“好胆识,够情意。”随手一抛,一粒药丸破空而至,段子羽伸手接住,看也不看,抛人口中。冷冷道:

“这回行了吧?”

那几人齐地收刀,向史青躬身道:“小姐,行了吧?”

史青蓦地坐起,盈盈一笑道:“行了,都滚回去等着领赏吧。”

引路的青瘦汉子道:“小姐,我这差事可比他们苦多了,这赏可得多些。”

史青一脚把他踢开,笑骂道:“无赖,叫你做这点事还斤斤讨价,先赏你一脚。”

这几人嘻嘻笑笑,向段子羽作了几个怪相,哈哈而去。

段子羽被这猝然而生的变化惊得神情木然,待得他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直想大哭大闹一场,可连这大哭大闹的情绪也没有。

史青见他脸色惨白,神情木然,状似白痴一般,大是不忍,走过来笑道:“羽哥,是妹子的不是,妹子给你赔礼了。”娇躯盈盈,拜了下去。

段子羽惨然道:“好妹子,真是好妹子。”拂袖便走。

忽闻史青泣声道:“好,你是嫌我没死,心里不快意,我就死给你看。”

段子羽忙回头,见她当真翻出一柄匕首,向心窝扎落。

心下骇极,飞身一掠,随手一记“兰花拂穴手”拂在她手腕上,匕首当啷落地。

史青大哭道:“你走啊,又来管我做甚。你去做你的华山掌门,作天师教主的乘龙快婿好了,干什么理我的死活。”

段子羽满腔怒气,被她这番寻死觅活,撤娇耍赖,登时影儿都没了,倒觉自己欠了她好大的情份。忙俯身抱起她道:“好妹子,别怪我恼,消遣寻乐子也没你这般作的,刚才把我的魂儿都吓没了。”

史青听他说得情意深挚,方才那番甘服毒药,复诵真经以救自己的情景更是感人,破涕为笑道:“都怪你,负心短命的小色鬼,这么长时间连影儿都瞧不到你。好好的去当那劳什子掌门,三不知刮答上了天师教的小妖女,惹得我娘只好把我关在房里,一步都不许出来,这会子才得空儿偷着跑出来,也恨我自己贱,偏忘不了你这负心薄情的小色鬼。”说着笑着又大哭起来。

段于羽霎时慌了手脚,全身的绝世武功可是一招也用不上,只得“好妹子”“乖妹子”

叫了几千、几万声、史青才收泪不哭。

段子羽此时方知为何史帮主那日在华山上对自己冷谈之至,原来是为了自己与张宇真这段公案。又听史青说得凄苦,更感歉疚殊深,只得软语慰抚。

史青自与他相见后,便已私心恋慕,情根深种,一颗芳心全系在他身上。阔别数日,不知作了多少相思梦,流了多少相思泪。今日好容易得见,也就如得了凤凰般,歪缠了一阵,也便欢喜无限。

十里亭虽僻静,但其时乃是正午时分,路上颇有行人往来。史青忙从段子羽怀中溜了下来、携着他的手来至一问茅草屋中。。、~=>、这是丐帮的一处分舵,舵中弟子早已闻讯远逃,将屋子腾出来,以备大小姐欢会之用。

段子羽欲回酒楼知会二老一声,无奈史青得了他再不肯放开,生怕他从空中飞了去。段子羽只得草草拟就一封书函,言明另有要事。待君山大会上再见面。史青自有一套招唤丐帮弟子的办法,将书函命人传交给二老。

诸事停当,一间茅草屋便如洞天福地一般,郎情妾意,不输于神仙伴侣,如花美眷。、、、丐帮其实并不穷,除少林、武当每年均有皇室、显贵的大批香火银两,可称豪富外,丐帮在其他门派中可居首富之席。只是限于帮规,这间分舵外表简陋破烂,里面却颇富丽堂皇。

段子羽笑道:“好妹子,你怎么想出这么个法子来闹我?”

史青嗔道:“还不是你风流成性,喜新厌旧,我是试试你对我有无真情。”

段子羽见她薄嗔微怒,似笑不笑的神情煞是动人,不觉心痒难搔,笑道:“我若无真情呢。”

史青道:“那只怪我认错了人,一刀刺死自己就是了。”

段子羽听她说得庄重无比,心下骇然。“史青慢慢偎上身来,段子羽闻到她身上那股异常的体香,不禁情怀大动,伸手去抱她,史青一笑躲开,碎道:“只许好生坐着说话,不准动手动脚的。”段子羽气苦,却也徒唉奈何。

史青又笑道:“搅得你一顿饭没吃好,等我去做给你吃。”

她倒不愧是七手童子的高徒,烹饪手段较诸武功高出多多,丐帮分舵自是诸物齐备,不多时便整治出一席精美的菜肴来。

史青替他斟上酒,屈膝道:“小女子手艺低微,段大掌门将就用吧。”

段子羽见她满脸丹霞,娇晕欲流,盈盈秀眸中更是春波荡漾,风情万种,心中爱极,又去抱她,史青托地跳到桌子另一面了。

段子羽气苦道:“好妹子,别捉弄我了。”

史青娇笑道:“谁叫你是个负心短命的小色鬼,偏叫你看得动不得。”又随口哼起小曲来,神态佻脱,把段子羽闹得啼笑皆非,爱恨不得,也算得小小的风流孽报。

两人慢饮调笑问,史青忽正色道:“对了,都是你闹的,正经事儿都忘了说。”

段子羽见她忽然间郑重起来,唬了一跳,道:“有什么事,这么大惊小怪?”~史青扁扁嘴道:“我来时正见到少林寺的和尚和武当四侠聚在一处,说你是天师教主的私叔弟子,又说你和天师教主的千金小姐混在一起,夹缠不清,这次武林大会上须得用心防范你,那神态象是对你不利。”

段子羽松了口气,这事早在他预料之中。殊不为奇。

史青见他面色轻松,犹不放心道:“这些人厉害得紧,你也要小心些才是。好在是在我们家开武林大会,他们要敢动你一指头,我们丐帮就和他们拼了。”

段子羽大是感动,笑道:“没这么严重。”

史青妒意又生,道:“羽哥,你老实讲,你与天师教那小妖女究竟有没有……”

段子羽大窘,情知此事定说不得,只得来个笑而不答。

史青见其神色,已察知几分,悠悠道:“罢了,算我命苦,也怨我人贱,偏偏想着你,爱着你。”又泪眼涟涟。

段子羽心中微痛,更增怜爱,轻舒猿臂,将她抱了过来。

这一次史青不再撑拒闪避,如头小绵羊般倒在他怀里,星眼朦胧,半开半闭。

段子羽把头俯在她雪白的颈项中,饱嗅了一番异香,中心如醉,不由得在她柔嫩光滑的颈上细吻起来。

史青身躯颤动,娇息喘喘,不住价闪避,口中却颤声叫“羽哥”不止。段子羽吻遍颈项,便吻住她樱唇,史青情动已久,将柔软的丁香送入段子羽口中,搅动口咂,啧啧有声。

其时已是夜色深沉,一入冬季,夜色自是一天比一夭降临得早。这一晚浓云弥空,星月不见,茅屋外惟有浓重的夜雾。

。段子羽品弄良久,情火益炽,史青原有“只为出来难,任郎恣意怜”之意,此际渐入佳境只感浑身绵软,心如火热,一丝力气也没有了,任其宽衣解带,同入鸳鸯帐中,作回巫山好梦。

有顷,云收雨歇,段子羽抚摩她温柔如脂的娇躯,痛怜不已。回手一摸,才发现她满脸俱是泪水,讶然道:“好妹子,怎么了?”

史青幽幽叹了口气,静静道:“羽哥,妹子这身子给了你,这一生一世也都属了你了,你若是有一日负了我,妹子有死而已。”

段子羽重重道:“好妹子,我绝不是薄情寡义之人,你也不必老担着这份心事。”

这一夜两人几番云雨,恩爱绸缭,难以尽诉。直至五更时分,方相拥着酣然入梦。

段子羽屈指算来,距大会之期尚有多日,此地距君山不远,是以也不急于上路,二人如胶似漆地过了几天芜尔新婚的日子。史青心中虽亘着一个张宇真,但当此千金良霄,也不想大煞风景,两人都避而不谈,倒也相处无间。

这一晚大凤骤起,云雾阴,两人正在房中嬉闹调笑,忽闻门外传来橐橐的靴声,甚是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