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崇友极为和气,但显出些骄傲的态度,在马上转头望著李慕白,夸耀他在这里的人物字号。李慕白也看出萧崇友在这里的名气是不小,那静玄禅师更不定是怎样一位了不起的人物了。
马行在江边,转往西去,就沿著江边走。江风一阵阵迎面吹来,那江水滚滚地映著阳光,像是无数的银蛇在那里蠕动。
萧崇友的高大身躯跨著一匹枣红色的健马,腆胸昂头地在前面走。走了不过三四里地,萧崇友就回首说:“快到了!”
李慕白一看,就见距江岸不远有一片林木,那里就有红墙现出,此时萧崇友就下了马,向李慕白说:“焕如兄,咱们走几步儿吧!”
李慕白晓得箫祟友为表示恭敬他师父,不敢乘马直达庙前,遂也下了马,并叫猴儿手下来,连萧崇友的马全都交给他牵著。
猴儿手翻著两只眼睛,瞧著李慕白,仿佛觉得奇怪,为甚么还没到庙前,马就不骑了呢?
这时李慕白与萧崇友并肩往前面的庙宇走去,萧崇友就说:“这座江心寺,在二百年以前还是在大江中间,现在离著江都有这么远了,你就知道早先的大江,一定比现在宽得多呀!”
这座庙的地势很高,周围生著许多槐树和榆树,红墙占的面积也不小。
萧崇友至此整了整衣襟,又对李慕白说:“焕如兄,见了静玄老师父,少提江湖的事,对他庙中的人都要客气点才好。”
李慕白点头说:“自然。”心里却想著自已的办法。
此时猴见手拉著三匹马跟在后面,李慕白就回身对他说:“你不必到庙里去了,你就在这里遛马吧!”
猴儿手应了一声,翻著眼睛瞧著李慕白同萧祟友往坡上林间走去,猴儿手彷佛有点羡慕,又像猜疑,不知他们去到庙里找和尚是看甚么把戏去了。
李慕白随萧崇友进了山门,就见一个镖局的伙计已经先到了,坐在石阶上,身旁放著一篮子香,一见萧崇友,他就站起身说:“二爷来啦?”
萧崇友点了点头,问:“这里的师傅们都知道我要来吗?”
那伙计说:“知道,我见过普师傅了。”
正在说著,东配殿里走出两个年轻的和尚,齐向萧崇友问讯,萧崇友很客气的拱手说:“请你们把正殿开开,让我们先烧香。”
两个和尚连连答应,便把正殿的门开了。
萧崇友同李慕白进殿拈香,焚了,跪在蒲团上叩首。
和尚就在旁边敲罄,连烧了五六股香,拜过了几尊佛,李慕白也没有留心看殿中供奉的都是甚么佛像。
出了正殿,又到东配殿去烧香,这殿里供的是观音,西殿里却没有去。
萧祟友就向那两个和尚说:“我们要见见老师父。”
那两个年轻和尚似乎不能作主意,他们就请萧崇友和李慕白在这里暂候,一个和尚就进偏门往里院去了。
李慕白一见静玄老和尚竟是这样难见,他就不由觉得有些奇异,可是萧崇友却直挺挺的站在阶下恭候,似乎他每次来见他的师父,就必须要经过这番手续。
等候了半天,才见刚才进去的那个年轻的和尚,请出一个身材高大的和尚来,这个和尚年有三十多岁,黑紫的脸,眼睛炯炯地放著光,头皮青得和铁一般颜色,身穿灰布的僧衣。
一见著萧崇友他就打问讯,并笑著说:“你怎么来了?”
萧崇友像是跟这个和尚很厮熟,他就抱拳说:“普师兄,少见少见,今天我是同著这位李爷,来此烧香。”说完用手一指李慕白,接著说:“这位李爷的大号是李焕如,在北京贝勒府作教拳师傅,与银枪将军邱广超等人都是好友,现在是到当涂县来特地拜访我,并叫我引见他到这里烧香,见一见老师父,烦劳著师兄带著我们去见一见吧!”
那普和尚先向李慕白打量了一番,随后双手合掌,向李慕白致礼。
李慕白也作揖还礼,就说:“我是在北京铁贝勒府中教拳,此次是到岭南访友,临行时那礼的小贝勒叫我路过此地时,务必要拜见静玄老师父。”
普和尚一听,面上也露出欣喜之色,就连说:“那么李施主请随我来,老师父现在才用毕斋。”
当下李慕白同萧崇友就随著那普和尚进了偏门,往礼院走去。才一走进偏门,就闻到花香扑鼻,只见院中种著许多花草,粉白缤纷,绿茵铺地,景致十分幽静。
小鸟在院中啄食草籽,看见人来,全都不知躲避,庭中并栽著几棵梧桐,绿荫覆得满院清凉,一点阳光暑气也没有。
李慕白暗想:这真是好所在,静玄禅师的清福倒真不小!这院礼东西北三面全是大殿,但殿门全都闭著,在西北角垒有一座太湖山石,露一个石洞来,洞里也黑洞洞的,不知有多深。
太湖山石上露出几千竿翠竹,风吹叶响,衬以小鸟啾啁的声音,十分好听。
李慕白心中更是羡慕。
萧崇友转首笑间道:“这个地方好吧?”
李慕白连连点头说:“实在幽雅清静!”
当时只见那普和尚屈著他那很长的身子,走进洞里去了。
李慕白心中纳闷,暗想:“怎么?静玄老和尚却住在石洞里,这真是神仙了!”
萧崇友也像是走熟路似的,他就低著头往洞里去钻,并回首向李慕白说:“请进来!”
李慕白就怀著疑惑,提著衣襟,低著头,也进了石洞。
原来这座石洞很浅,才走进去是很黑暗,可是转过了一个洞角,就看见了阳光,再走几步就出了洞口,到了一所小院落之内。
这院中甚么花草竹木都没有,只有两间西房,也是小佛堂似的,门前垂著竹帘,室中一点声息也没有,像是一座空房。
萧崇友至此就止住步,向李慕白使了个眼色,那意思是叫李慕白也停住脚步,普和尚也回首对李慕白悄声说:“请施主在这里候一侯!”
李慕白点首,就站在这里。
那普和尚压著脚步,轾经掀起帘子走进那屋里,普和尚进到屋里半天,屋中依然静悄悄地一点声音也没有。
足足有一刻多钟,才见竹帘掀起,普和尚露出半身来,向萧崇友和李慕白点了点头,萧祟友就恭恭谨谨地带著李慕白走进这西屋。
这西屋里面的东西非常简单,只有一张小桌,一张经橱和一张木榻,木榻之上就坐著一位老和尚。虽是老,可是那年纪不过六旬上下,清瘦的脸,眼睛只半张著,身材并不甚高,背还有些弯曲,穿著一件半截白夏布僧衣,隐隐露出脊瘦的肋骨。
看这位老和尚是一点精神也没有,谁也不能看出他就是大江以南与江南鹤齐名的老侠,身怀点穴奇技的名家。
此时,江边虎萧崇友就深深打了一躬,叫声师父,那老和尚微徽点了点头,并不说甚么话。
萧崇友又指著李慕白说:“这人是北京铁贝勒府的教拳师傅,特来拜见师父。”
那静玄老和尚又把眼睛微微睁开些,看了看李慕白,便问道:“叫甚么名字?”
萧崇友在旁代答道:“他叫李焕如。”
那静玄老和尚又问道:“你是李慕白吗?”
李慕白一听,心里吃了一惊,但面上装著镇定,不教现出一点惊慌之色。就回答说:“不是,我叫李焕如,李慕白现在还在北京!”
那静玄老和尚默然了一会,又很迟缓问说:“你认识江南鹤吗?”
李慕白锐:“我久闻江南鹤老侠的大名,只是没有见过面。”
静玄老和尚点了点头,便不再问了,遂向那普和尚看了一眼,普和尚就向李慕白说:“请施主到外面去坐吧!”
当下李慕白就同萧崇友便又齐向静玄深深打躬,出了这间禅房,依旧出了石洞到了外面。
才一到院中,就听见有叫骂之声。
萧崇友脸上又立刻现出惊异之色,说:“这是甚么人,”
李慕白这时早听出来,这叫骂的正是猴儿手的声音。只听他哼哼嗳哟地说:“我的脚都快折了,你们快点挽起我来走走,要不然我师父出来,你们可惹不了!”
李慕白知道猴儿手是闯出祸来,便紧走几步,到了那偏门前一看,只见那猴儿手躺在地下,爬不起来。
旁边站著三个和尚,两个就是刚才招待烧香的那年轻和尚。另一个年岁也不大,脸上有几个麻子,这个和尚却面带怒色。
此时萧崇友已走上前来,向和尚解劝说:“广师父,把他救过来吧,这是这位李施主带来的人,他小孩子家不懂得甚么。”
这个广和尚就由袖口里取出一把明晃晃的短刀,说:“我也不知这个孩子是要找谁,他怔往里院走,我拦住他,他就抽出这口刀来要刺我,若不是我把他点倒,他不定还要闹出甚么事来!”
李慕白又向这和尚作揖,旁边那普和尚又向他不知说了两句话,广和尚才息了气。他向猴儿手的左胯骨上踢了一脚,猴儿手又嗳呀怪叫了一声,半天才算能爬起来。
此时李慕白心中十分生气,便喝道:“还不快走开!”
同时用眼睛看了那广和尚一下,便面带怒气,转身直往庙外走去。
出了庙门,一看镖局的伙计正替猴儿手看著那三匹马。下了坡,见猴儿手一瘸一点的来回溜他的脚,瞧见李慕白,他就咧著嘴抡拳头,向庙那边比了比,那意思是叫李慕白打那和尚给他报仇。
李慕白不用正眼去看他,自己就由树下解马。
江边虎萧崇友也跟了下来,他像是十分抱歉似的,对李慕白陪笑说:“这座庙向来是如此,不准闲人进他们的里院。李兄你今天若不是随著我来,还不能见静玄老师父呢!”又说:“那个广和尚的性情最坏,因为他是老师父的得意弟子,老师父教给他几套拳法,几手点穴法,派他护寺院,所以他才骄横起来!”
李慕白摇头说:“其实是没有甚么!不过我听说点穴法也属于武当派,武当派的传人讲的是武艺不可轻露,我这个徒弟自然不好,可是那和尚怎可就经易施用他的点穴法?”
萧崇友笑了笑,他是很不好意思的样子,就说:“那个广和尚时常卖弄他的点穴法,可是,这座庙没他也不行,”
李慕白问道:“这是为甚么?”
萧崇友笑了笑,他又回首望了望,就说:“李兄,我想先叫这个伙计把这个小孩子送回去,你我同到镖局里喝几杯酒,谈一谈,好不好?”
李慕白想了一想,就点点头说:“好吧!”
当下那个镖局的伙计就把装香的篮子挂在猴儿手的马鞍下,他一只手牵著马,一只手挽著瘸瘸点点的猴儿手,回店房去了。
这里李慕白同著萧崇友上了马,就沿著江岸往东走去,萧崇友此时对李慕白是非常抱歉,他说:“李兄,你从北京来到江南,因为景仰静玄老师父及兄弟的名声,才来见我们,不想今天弄得很没趣,真是对不起你!
可是李兄你不晓得,静玄老师父向来就是那样的脾气,今天他能够见你,一来是看在我的面上,二来也是跟你有缘。要不然,无论怎么样有名的人物,不用说见他老师父的面,就是要进他的后院也不行呀!只是法广和尚太不讲情面了,叫你那令徒吃了亏!”
李慕白很平淡地笑了笑,并不说甚么,他心里却想:刚才静玄老和尚问我是李慕白不是,那可真是奇怪,莫非他已然看出来了吗?独怪他住在庙中,看那样子他连屋门也不常出,他怎么会晓得我李慕白的名字呢?
因此心里觉得十分惊异,但见萧崇友却像没有留心刚才静玄老和尚问的那几句话,他依旧向李慕白很高兴地谈著话,随谈随行。
少时回到镇上,就一齐到泰山镖局门首下了马,有伙计把两匹马接过去,萧崇友请李慕白到里面落座。他命厨房备了酒菜,就与李慕白饮酒畅谈。他先对李慕白述说他自己的事情,他说他闯江湖巳有十多年了。
这座泰山镖局全是他自己的本钱,在镇江有一家联号,是他的盟兄弟唐如壁照料。他这里雇著十几个镖头,现在只有两三人在柜上,其余的都保著镖出外去了。又说他的妻死去已有五六年了,他因为怕累赘,所以再没续弦,只是一个人生活著。
李慕白因见这江边虎萧崇友倒还是个豪杰汉子,所以又夸赞他几句,萧崇友就更是高兴,拿著酒壶给李慕白满满地斟酒,他自己也尽兴的痛饮。
喝了半斤多酒,萧崇友就似乎有点醉了,他的黄脸涨得通红,一手擎著酒杯,一手摸著短胡须,忽然问道:“焕如兄,你是从北方来,你可知道在北方有一个单刀杨小太岁吗?”
李慕白一听,不由一惊,心想:怎么杨小太岁竟是这样大的名气?因为要探听萧崇友提起了此人他是有甚么用意,遂就点头锐:“不错,有这么一个人!”
萧崇友又问:“焕如兄,你可知道这个人在北方是作甚么的?”
李慕白摇头说:“那我可不知道,我在北京时,不但没见过他,连听说也没听说过!可是我此次到外面来,沿路遇见了许多江湖朋友,全都谈说此人,都说他是个很有钱的人。”
萧崇友一听,他的醉脸上现露出惊诧之色,把酒杯“吧”的放在桌子上,他探著头说:“怎么,现在江湖上巳有许多人都晓得那杨小太岁是身边有许多的钱吗?”
李慕白注意著萧崇友的神色,便点了点头,说道:“不错,听说此人是很有钱的,大概是个富家公子吧?”
萧崇友连连摇头,微笑著说:“不是,不是,闻说这个单刀杨小太岁也是个江湖穷汉,不过……他是新近发了一笔大财罢了!”
说到这里,萧祟友歪著头翻著眼睛想了一想,忽然他又问道:“你可听说此人的武艺如何?”
李慕白说:“听此人不过二十上下的年纪,武艺是颇不错的。”
萧崇友又问:“你可听说此人的本领,比在北京名震一时的李慕白如何?他们两人谁高谁低?”
李慕白心想:我倒要吓一吓他,遂说:“听说此人的武艺总比李慕白差不多吧!或者还许要高一点。”
萧崇友听了,便不禁发怔,半天也没再说话。
李慕白又问说:“箫兄你这样详细打听这个人,有甚么意思?”
萧崇友微笑著摇头说:“没有甚么意思,不过是听说此人近日在江湖颇有名头,我想会一会他罢了。”
李慕白听了便不再往下问,又喝了几杯酒,李慕白便起身告辞。
萧崇友醉得走路都有些倾斜,将李慕白送出门去,抱了抱拳,就说再会。
李慕白牵著他那匹黄马回到店房,一进门将马交给店伙,便走进屋里。
只见猴儿手躺在床上,看见李慕白回来,他就说:“师父,我的腿到现在还疼著呢!你得给我报仇!”
李慕白却摆手低声说:“你不要著急,早晚我非得把那和尚打了,给你出气不可!”
猴儿手一听这话,他立刻坐起身来,龇牙笑著说:“真的吗?师父你打得过那和尚吗?你也会点穴吗?”
李慕白微笑道:“打那和尚何必要会点穴呢?你就光好好养你的腿吧!不几日我一定能够给你出气。不过那个和尚的师父,却是个很有名的老僧,与我的盟伯江南鹤是好友,我们不能太把他得罪了,而且他们也不是坏人,与我们又无深仇。”
猴儿手说:“只要把他打得躺在地下,我的气就算出了。”
李慕白点头说:“好,好。”
当时李慕白就叫猴儿手不要睡,只在床上靠墙坐著。他却因刚才喝了几杯酒,头有些发晕,并且晚间还想著有事要作,所以就躺在床上。
先想著刚才萧崇友所说的那些话,可知萧崇友必是与那谭二员外怀著一样的心思,要打劫杨小太岁身边所怀的珍宝,杨小太岁可真是有名了。
同时江湖人的耳风也真快,也真是多半贪财爱宝,据我所遇见的就已有了这些人,别处还不知要有多少呢?
杨小太岁现在可确实是寸步难行,稍微一不谨慎,或是身手稍差一点,便会财宝失去,且有性命之忧。
可是到底他身边所有的是件甚么宝物呢?他是从哪里得来的呢?李慕白想了半天,虽然十分纳闷,可是因为心中尚有别的事情,便也不再对这与自己毫无相干的事情,多加思索了。
少时就沉沉睡去,直到下午四点多钟才醒,那猴儿手也靠著墙睡了一个大觉,醒来说是腿还有点痛。
晚饭后,李慕白就嘱咐猴儿手说:“你白天既然也睡了觉,晚间可要在店里好好等候我。”
猴儿手就问:“师父你要上哪里去?”
李慕白说:“我到那庙里给你报仇去,不过你切不可偷著随我去,在店中并不准睡觉,否则就许有人来暗算咱们!”
猴儿手连说:“师父你放心!我的腿还痛著,你叫我跟去我都不能去,再说,咱们这半箱银子我也不放心,你去了就许有人来偷,我还得看著呢!”
李慕白就微笑点头说:“好,好。”
当时李慕白坐在小凳上,也不再说甚么话,他只思索晚间应作的事。他设想著江心寺内院里的情景,怎么才能直到那院内,施展几手武艺,得到静玄老和尚的赞许,然后向他讨教几手点穴法。
又想,现下精通点穴法的人只有盟伯和静玄禅师,不过静玄禅师的点穴法,恐怕还独有秘诀。不然以他那一个瘦弱的老和尚,会有这样的威名,连盟伯都那样的致佩他,可见必有特别超人的绝技了。
今晚我见著那老和尚,如能探索几手点穴法固是很好,否则也不要招恼了他。想了一会,店伙就把菜饭送来。
二人用毕饭,天色就昏黑了,江南的蚊虫很多,李慕白也不敢点灯。他坐在凳上饮茶,猴儿手谭飞躺在床上,一人谈著话。
猴儿手就说:“师父,你得教给我武艺,早先我还觉得我的武艺不错,现在一看,我真是不行。
就说师父你,我怎么使力量跟你闹也不行。你爱打我头就打我头,爱打我腿就打我腿,我连躲都不能躲,我太不行了!
那天在树林子里,遇见那五个人,我差点没死了。今天又叫人家用点穴法给点倒了,***我是不行!真不行!镖局也不能开了,你看人家泰山镖局的萧镖头有多么高兴,”
李慕白一聪猴儿手这番懊恼的话,便不禁笑了笑,说:“我一听你这话,可见你巳长了些阅历?本来天地之间,能人过多,武艺更是无穷无尽。
譬如我的武艺也算学了多年,打过了几个有名的好汉,有时我也很自夸。可是今天我见了那瘦弱的静玄老和尚,不知为甚么,心里就有点怕他。”
猴儿手由床上爬起来,说:“师父你别去了!你既是怕他们,你要黑天半夜的一去,叫他们查出来了,也拿点穴法给点倒,我可怎么救你去呢!”
李慕白拿他取笑道:“只要我被他们点倒,你就不用管我了,你回你的谭家村好了!”
猴儿手一听这话,他急得要哭,又忿忿地捶著床说:“他们只要叫师父你吃了亏,我当面不惹他们,我可会偷偷的去了,放一把火烧了他们的庙!”
李慕白赶紧拦阻他说:“小声,小声,你须知这是人家的地面,咱们来到此地就很使人生疑,倘若咱们的话被人听了去,可怎么好?”
猴儿手怔了一会,说:“师父,你这么一说,我也有点害怕,你别去了!”
李慕白却摇头微笑道:“我去还有别的用意,并非专为替你出气报仇!”说完了,李慕白依然思想他的办法,不再说话。
直待镇上的更锣敲过了二遍,李慕白便带上宝剑,又嘱咐了猴儿手一番,他就出屋,暗暗地开了店门去了,沿著江岸往西走去。
此时阴云满天,连一颗星星也看不见。大江像弥漫著雾,看不见波浪,只见白茫茫的甚么也没有,连一点渔火也看不见。
走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找著那建在坡上的江心寺。
李慕白寻著石阶走上去,先脱下长衫和鞋,卷起来放在一棵树上,然后将短衣上的腰带系紧,宝剑插在背后。他便慢慢地攀上墙去,由墙上房,伏著身,轻慢地向后院去。
走到那满种著花草树木的院落,他就在房上趴了一会,细细去听去看。只见四下沉寂,并没有诵经的声音,各殿宇里也是一点灯火没有。
李慕白便轻轻跳下房来,走进这太湖石的山洞,试著脚走了两步。忽然一脚踏在尽头,就彷佛这石洞已经不能走通了似的。用手摸了摸,才知道这石洞里原来有门,现在已经关闭上了。
李慕白心中更觉得熝龋就想:静玄一个年老的出家人,何必要把他居住之地弄得这么严密呢?
于是赶紧退身出来,一耸身就跳在山石上。心中还是不禁惊讶,就见那无数的竹叶被风吹得嗖嗖的响,竹叶并触到他的脸上。
李慕白思考了一会儿,便由背上抽出宝剑,轻轻地将竹子斩断了些。他钻过了竹丛,站在山石上向下去望。就看见了静玄禅师居住的那两间小房,纸窗上铺著很亮的灯光,李慕白的心中就十分喜欢。但是他更要谨慎了,经轻地下了山石,将宝剑仍插在背后。
轻轻地压著脚步到了窗前,只听屋中是两个人在说话。
先是静玄老和尚的声音,苍老而微哑,并且发的是南方的口音,只听他似是很高兴地说:“你看!这是丑时应点的穴道,丑时只能点章门、期门、阴包、膝关……”往下还有几个穴遵的名称,但听不清楚了。
接著就听有人回答说:“是,是。”
李慕白此时精神极为振奋,同时动作又极为谨慎。
他不敢将窗纸戳破,却只能趴在那窗壁的隙处往屋里去看。就见屋里正是那静玄禅师,他一手拿著一张图画,上面彷佛是画著人身的穴道。他一手伸著二指,向空处去点,那姿式极为爽俐敏捷。
旁边是那面上微麻的广和尚,站在那里,直著眼看。
李慕白用一只眼贴著窗隙看了半天,忽见静玄老和尚回身开了经橱,又另取出一幅图画来,他展开说:“这是寅时应点的穴道图,寅时的致命门为左肺……”
说到这里,静玄老和尚的神色忽然一变,用眼直看著窗外。
那广和尚回手就出墙角抄刀,窗外的李慕白大惊,赶紧飞身上房,由房跳到太湖石上。
此时屋中灯光突然熄灭,李慕白不敢在此稍留,就穿过了竹丛,沿墙过脊,跑到了寺外。
由树上取下长衫和鞋,穿上鞋,挟著长衫,就急急逃走。
在阴沉沉的天色下,雾茫茫的大江边,匆匆跑回到店舍。
一进屋,猴儿手就问说:“谁?”
李慕白答应一声“是我”便随手把屋门关好,连灯也不点,就坐在小凳上。
猴儿手在床上问:“师父,打了和尚没有?”
李慕白却说:“不要说话!”他一只臂支著头,回想刚才在江心寺中的情景。
他觉得点穴法并没有甚么奥秘的,只是那静玄和尚大柜里所藏的人身穴道图却真是秘宝。假若将他那些幅图画得到手中,详细加以研究,大概有上两三年也就会了。
只是静玄和尚机警异常,今天我的行动原是十分谨慎,敢说是一点声音也没有,可是他都已察觉。明天假若再查出假山石上的竹子被人斩断了,他必然更要加紧的防备了,我可怎能将那秘宝取在手中呢?
想了一会,虽然觉得有些畏难,可是那些幅穴道图,实在吸引著他,并且觉得静玄那和尚独擅点穴,世无其匹,生平绝技大概是想传授给那广和尚。
可是看那广和尚就不像是个好人,将来那个广和尚若是将点穴法完全学成,他离了庙到江湖上去横行,那时谁敢惹他?因此,更想将那些点穴的图籍得到手中。
当日他思索了半夜,方才睡眠。
到了次日,就听见窗外淅淅沥沥的响,并且夹著箫飒的风声,原是已经下起雨来。
李慕白起了床,开了屋门一看,就见院中雨丝稠密,地上巳积了许多水,秋风吹得他的绸小挂有些寒冷。
这时猴儿手也由床上坐起来,他扒著窗纸的破处向外看雨,就说:“下了这么大的雨,可怎么走路呢!”又问:“师父,你昨晚打了和尚没有?把我的仇报了没有?”
李慕白却不回答他,在屋中站著发了半天怔,就想:“本来今晚江心寺中必要加紧的防备,这样一下雨,我是更不能再去了。”
遂就向猴儿手说:“就是不下雨,咱们也不能走,我还有事没办完呢!我问你,你的腿现在还痛不痛?”
猴儿手皱著眉说:“用手一摸就痛,不摸不痛!”
李慕白点头说:“好,你现在就装作腿痛,再加上下两,江南的雨是一下起来就不能停止,咱们正可以在此多住几天,也不至于有人疑惑咱们。”
正说著,店伙送来了洗脸水,李慕白就装著问说:“这一下雨,你们店里住的客人就全不能走了?”
店伙闲谈著说:“可不是,不过有急事的,冒著雨也得过江。这雨若是下上两天,江水更得涨上来,江风更得紧,波浪也就更大了,那时倒不好走了。
没有甚么要紧的人,自然要多住几天,可是也得预备著夹衣裳。因为这场雨下过之后,天就非冷不可。你二位打算上哪儿去呀?”
李慕白说:“我们是要到广东去的。”
店伙说:“广东倒还热,大概还用不著夹衣裳。”
李慕白点点头,店伙遂就走了。
李慕白把脸洗过,就坐在凳上饮茶,猴儿手却说:“师父,你不把和尚打了,我的心里总不痛快。要不是有你,我非放火烧他的庙不可!”
提到放火,李慕白又想起猴儿手放火烧柳家庄的事,又不由心中很是痛恨,本想要斥责他,骂他跟江湖人学来的这些恶性。但是第一在这里说话不便,第二是自已很喜欢这个孩子,因为他非常的活泼,而且剽悍。
这时猴儿手大概是因为受了腿痛的影响,他又想念他的爸爸了。
李慕白说:“既然你想念你的父亲,你就应当回家去。你父亲现在正有要紧的事,我帮不了他,你可以回去帮帮他。”
猴儿手就问说:“甚么事?我爸爸甚么事也没有,他就是想要发财,发那些个财干甚么呀?他又不打算开镖店。”又说:“早晚我还是非开镖店不可,开镖店有多好呀!几十辆镖车一个人押著,谁也不敢拦,谁也不敢挡。又赚钱,又有名气。可是我的武艺不行,非得先跟师父你学两年武艺,才能够保镖。”
李慕白由著他去胡说乱说,自己也不理。
窗外的雨声依然淅淅沥沥地下个没完,当日李慕白也没出门,晚间想著:即便再到江心寺,也是不能下手,所以也没有冒雨前去。
这雨直下到了次日,不但没有住,反倒更大了。
李慕白和猴儿手身上的单衣简直御不住寒冷。
到了午饭后,雨稍微小些,李慕白向店家打听了镇上有甚么可靠的钱庄,便拿了一百两银子,换了几张庄票。
为是得到了静玄禅师的人身穴道图之后,就赶紧离开此地,那时即便箱银携带不便,就可以抛下。有这贴身的一百银子,足够往池州府之用了。
他找到一家衣铺,为自己和猴儿手买了几件夹衣回来。
当晚雨仍未住,李慕白仍未到江心寺去。
到了第四日,雨虽依然下著,可是李慕白心中就有些不耐烦。
午饭后,那江边虎萧崇友派了一个伙计来这里讯问,李焕如走了没有?
李慕白亲自出去见了,就说因为下雨,又因为随行的小孩子得了病,所以不能走路。
伙计走了,待一会儿又来了,说是我们萧二爷请李爷到镖局里去饮酒。
李慕白也想要由萧崇友之处,探听那静玄和尚的动静,遂就叫猴儿手看著屋子,他同著镖店的伙计到泰山镖局里。
今天萧崇友是在他居住的屋子内摆了几样菜,两壶酒。一见李慕白来,他就连忙迎过来,笑著说:“慕白兄,这场雨可把你们给截住了,不叫你们走了!”
李慕白听了一怔,正色说:“萧兄,你怎么叫我慕白兄,莫非我还是李慕白吗?”
萧崇友却赶紧打躬,笑著说:“李兄,你不要动怒,你是李慕白那更好。你看,李慕白来到此地都要拜访我,我更得向江湖上夸一夸了!请坐,快坐下咱们喝酒!”说时就要挽他落座。
李慕白却一甩手转身就走,萧崇友赶紧上前挽住,面现惊疑地说:“怎么,我恼了兄弟吗?”
李慕白回过身,正色说:“想不到萧兄你是个不诚实的朋友,前日江心寺中,静玄老师父疑我是李慕白,我就没有怎么争辩。如今不想你老兄也是这样的怀疑起我来,其实李慕白比我的名气大得多,于我并不污蔑。不过我李焕如也是堂堂的汉子,何必要假冒他人的名姓呢?”
萧崇友听了李慕白这话,他不禁发了一会儿怔,就说:“不是我说你是李慕白,这都是今天早晨法广到这里来告诉我的!”
李慕白一听今天那广和尚来了,他就不禁吃了一惊!
当下萧崇友挽李慕白落座,他就斟了一杯酒说:“焕如兄,你请坐,我告诉你!”
李慕白就落座,静听萧崇友谈说道:“今天早晨,那法广和尚到我这里来,他说老师父早就听人说了,李慕白在北京杀死了瘦弥陀黄骥北,现在逃往江南来,前天来的那个李焕如就是李慕白。
李慕白来到这里没怀著好心,他要与静玄老师父比武,搅闹江心寺。因为他只要把静玄老师父打败,他在江南也可以自称是头等的英雄了。
现在老和尚除了派人冒雨往宣城去叫他的二弟子陈凤钧前来斗你,并命我时时看守著你。
可是,我却不那样想,我想你若真是李慕白那就更好了,我们更得深交一交了!”
李慕白一听,心中倒觉好笑,就想:静玄老和尚也太胆虚,他那么好的武艺难道还怕我吗?冒著雨派人到宣城去叫他的徒弟,是他怕敌不过我,还是不屑于与我交手呢?同时又想:这可好,静玄他只疑我前来是要寻他比武,并没想到我是要得他那几幅人身穴道图,大概他那只大柜不至于锁得太严了。
遂就微笑向萧崇友说:“静玄师父也是多此一举,以他老师父的威名,即便李慕白真个前来,又岂敢与他老师父比武?”
萧崇友连连摇头说:“你不知道,焕如兄,你是个诚实的人,我才对你说。
静玄老师父虽然是个出家人,可是最爱与江湖人斗气,数十年来,在他的点穴法下,不知死伤了多少人!
直至近二年来,他老师父才不出山门,才不再施展他的点穴法。可是他老师父自己也知道名气太大了,而且结下的仇人太多,常恐怕有甚么江湖人找他来,所以他把住的房子弄得那么严紧,并特别传授了两个护山门弟子,就是那法普和法广。
他在外也分派了许多江湖人,如若江湖上有甚么事情,立刻就有人来报告他。此次你去拜见他,他认为你是心怀恶意,并且他从来没听说北京有一个李焕如,所以他才疑你是李慕白。
现在他既然这样疑你了,我去劝解也没有用。我想一半日雨住了,你们二人还是赶紧走开为是。不然,我那个师弟冲霄剑客陈凤钧一来到,他是难免要作出些莽撞事情的。
那时焕如兄,你原是好意前来,结果可连我都无颜对你了!”说时,萧崇友的面上现出很发愁的样子。
李慕白看出萧祟友倒是个好人,当下便敷衍著说:“萧兄既然如此嘱咐兄弟,可见是不以外人看待兄弟。二日内如若雨住了,我即离开此地就是了。”
萧崇友见李慕白这样答应了,他更觉得对不起这位慕名来访的朋友,所以越对李慕白殷勤招待,一杯一杯的敬酒,李慕白却也作出烦恼的样子,并不多饮。
少时要起身辞去,萧崇友却挽住李慕白,不叫他走,又落座谈了许多话。
他先说他的师弟冲霄剑客陈凤钧,人物是多么英俊,武艺是怎样的高强。大概北京的李慕白如遇到他的手中,也未必能够取胜。
又说到安庆府的马剑刚、镇江的秦林、旌德县的熊伯勇,都是大江一带有名的英雄。至于水面上的好汉,在淮河有分水犀牛谭振圻,在长江有云边鹭袁肇松。
然后他又说到北方的豪俊,甚么银枪将军邱广超、神枪杨健堂、金枪张玉瑾、金刀冯茂、摩云鹏柳建才、山豹子吕杰、单刀杨小太岁,以及李慕白,他都想要去会一会。
并说他本打算在一月之内就起身渡江北上,现在因下了这一场雨,可不知要迟延多少日子!
李慕白只听他说,自己只是点头,并不答话。
萧崇友一边说一边大杯的饮酒,少时他又醉了,李慕白这才借了一把雨伞,离开了泰山镖局,回到店房里。
此时猴儿手又在床上躺著睡觉了,李慕白也不去叫他,只闷坐在凳子上。回想刚才萧崇友所说的那些话,就不禁气愤,本想要等那冲霄剑客前来,与他斗一斗。
可是又想:我现在已来到江南方面,此地距离池州已不远了,倘若在这里闹出了甚么事情,将来难免要受盟伯的责问。
我现在的目的原是要得到那些幅人身穴道图,只要得到手,就赶紧走开,何必要惹闲事呢?
于是李慕白又决定了,今晚再去枉心寺,将那静玄老和尚的秘宝得到手中。
少时猴儿手醒来了,李慕白就叫他取来随身的行李,晚间将马匹备好,说是今晚咱们就许要离开此地。
猴儿手问:“师父是想要今晚打了和尚,咱们就走吗?”
李慕白点头说:“不错,我是打算这样。”
猴儿手立刻就收拾他那只装著银子的皮箱,李慕白却躺在床上睡去。
直睡到晚间,只听外面的雨声仍然淅淅沥沥地,不但没有停止,而且越下越大,李慕白的心中就十分烦恼。
少时店伙把菜饭送进来,二人用毕晚钣。在店伙进来收拾碟碗的时候,李慕白就很发愁地问:“这雨怎么还不住呢?”
店伙摇头说:“在两三天内恐怕住不了,现在天上的阴云越积越厚。可是客人,你们若是有急事,我们也能给你雇得著船。不过就是别起大风,江上的风一大,甚么船也不敢走了。”
李慕白说:“我们原想今天走,可是天晚了,只好明天再说吧!”
店伙答应一声,出屋去了。
这里李慕白就听著雨声,等待著时间。此时的环境虽是十分的箫寥凄惨,最足以引起人的愁绪,但是李慕白心中有很紧张的事情,所以也不顾前思后想。
他只想到半夜时到江心寺去,应当用怎样的手段才能得到点穴图。
旁边猴儿手因为李慕白不甚理他,他坐在床上又睡著了。
雨声潇潇,消磨著时间,不觉就已到了半夜了。虽然没听见更锣,可是揣度著时间,大概已是不早了。
李慕白便收束停当,带上宝剑,先将猴儿手叫醒,然后出屋,悄悄地走出了店房,直往江岸走去。
此时他的身上已被雨淋透,头上脸上都往下流著水,大江上,天空上是一片雾气茫茫,甚么也看不见。
冲著雨走,费了很多的时间,方才到了江心寺。此时衣服已然贴在身上,也脱不下来,只在门前将鞋脱下,然后跳过墙去,手提宝剑,悄悄地往里走去。
一直进了第二重的院落,竟无人发觉他。
他便轻轻爬上了那太湖石,因为石上积苔著雨,非常的滑,所以他更是小心谨慎。山石上的竹丛被雨击得沙沙地响,竹枝刺到臂上十分疼痛。
李慕白又用剑披斩竹枝,进到小院,就见那静玄禅师的屋中灯火荧然,因为雨声、风声、竹叶声,搅得耳边杂乱,所以听不见屋中是否有人谈话。
这回李慕白可不敢再扒著窗子窥视了,他却蹲在岩上,被雨淋著,等候里面的动静。
待了约有半点多钟,李慕白的身体似乎被雨给淋得僵硬了,但他还不敢冒昧下房去动手,恐怕遭受静玄禅师的点穴法。
正在这时,忽见那房门开了,灯光射到院中,照见了稠密的雨丝。
李慕白赶紧定睛去看,就见屋内走出一人,正是那个法广和尚。
李慕白立刻精神兴奋起来,就见法广回手带门,急匆匆地向那石洞走去,李慕白蓦然如苍鹰一般,飞身跳下了山石。
宝剑一晃,吓得法广“哎呀”了一声,刚要施展他才学来的那几手点穴法,却被李慕白迎头一拳,咕咚一声,那法广便倒在雨中,昏晕了适去。
此时屋中灯光突然减了,李慕白赶紧飞身上房,就见那静玄老和尚手提一口钢刀,由屋中跳出,走过去看他的徒弟,李慕白趁势嗖地下房,闯进屋中,随又“吧”地一声把门关好。
外面的静玄老和尚却用铜刀砍门,并怒声说道:“李慕白,你出来,我同你较量较量!”
李慕白并不理他,因见桌上的蜡烛虽被吹灭,但那烛心还留著一些余火。
于是就用宝剑将那经橱的铁锁削下,急匆匆将门打开,就著烛心的余火往里去照。
这时院中的静玄老和尚又用手推开窗户。
李慕白心中虽然紧张,但手下并不慌忙,终于被他将那厚厚的一叠人身穴道图得到手中。
先到窗前将宝剑向窗纸刺去,突的又抽回来,这一下将窗外的老和尚吓得退后了两步。
李慕白便乘此时,将那一叠图画,收藏在怀里。然后一手持剑,一手去开门,那门“呀”的一声开了半扇,但院中的静玄和尚却不敢进来。
李慕白不复忍耐,就乘外面不备,突的跳出。
迎面寒一道,是老和尚的钢刀砍来。
李慕白横剑急迎,只听呛啷一声,宝剑就将钢刀削成了两截。
老和尚大惊,赶紧闪到一旁。
此时李慕白已然“嗖”的一声跃到房上,越过了太湖山石,就向寺外跑去。
越出山门,连鞋也不顾得去找,就冲著暴风大雾,沿江跑回到镇上店中。
此时猴儿手已然预备好了,一见李慕白像一条水蛇似的回来,他就急问说:“师父,马都备好了,你打了和尚没有?咱们这就走吧!”
李慕白一面喘气,一面点头说:“好,好。”遂就用一条大包袱将怀勤住,然后在桌上留下给店家的银两。
猴儿手搬著行李,到园内去牵马,李慕白就去开大门,在这风雨潇潇,大地浑然一色之间,二人急急逃走去。
两匹马走出了镇市,来到江边,此时猴儿手的身上也淋湿了,江风一吹,冷雨往脸上直打。
猴儿手就不住龇牙例嘴,他说:“嗳哟师父,咱们往哪儿去呀!”
李慕白说:“咱们往西去走!”他先急急拨马往西走去,猴儿手也辨不出方向,他就在马上低著头,撅著屁股,紧紧跟著李慕白走去。
两匹马往西去走,荡得地下的水哗哗的响。
走了不到一里地,忽然猴儿手的那匹马后腿一滑,跪在地下了,把猴儿手摔在泥水里,因为他的腿还没有大好,简直爬不起来。
李慕白又下马将猴儿手扶起来,猴儿手不住咧著嘴哭,李慕白又将那匹马扶起,再搀猴儿手上马,就说:“我已将和尚打了,咱们得赶快离开此地,不然一定要有祸事出来!”
猴儿手也没有法子,只得忍著屁股疼腿疼,依旧骑著马,随著李慕白走。
李慕白上了马,好似一点也不畏难,也不怕风雨,只管策马前行。猴儿手一来没有力气上一来怕马匹又跌倒,他就不敢再快走,李慕白只好走上不远就等他一等。
又走了不到半里地,就见对面晃晃摇摇地来了两条黑影,李慕白就不禁吃了一惊,暗想:这时候大雨的江岸之上,还有谁行路?一定是那静玄老和尚带著人要到店中去找我。
眼看来到对面,躲也躲不及,李慕白就抽出了宝剑,同时回手向猴儿手嘱咐说:“仔细你的马匹!”
猴儿手却没有看见对面来的人,少时两下已然碰头,对面那两个人就各抡单刀把李慕白的马匹拦住。
李慕白在马上探身用剑去砍,就将一个人的钢刀削折,同时用剑遮住另一个人的钢刀。
先放猴儿手的马匹走过去,然后再定睛去看对面的人,只能看出是一个身材高大的和尚,却看不清楚面貌。
只听对方说:“李慕白,你把点穴图交还我们,就没有事,否则你无论跑到哪里去,我们也不能饶你!”
李慕白冷笑道:“只为你们将我当作了李慕白,我就不能将图交还你,李慕白虽也是当世的英雄,但我们看不起他!”
那和尚问说:“那么你的真名实姓叫作甚么?”
李慕白说:“我的真名实姓就叫李焕如,在河南省你打听去,无论甚么人都知道我的名姓!此次就因为你们庙中秘藏点穴法的图籍,不传外人,自夸绝技,以此欺凌天下的好汉,所以我才特来取你们的宝物。你趁早回去,告诉静玄老和尚,叫他以后不要再以点穴法骄傲了!”说时,李慕白扬鞭走去。
那两个和尚虽然气愤,但见李慕白手中的宝剑太是厉害,他们也不敢再追上来动手,李慕白却从容不迫地追上猴儿手走了。
顺著江岸一直往西,也不知走了多远的路,更不知走到了甚么地方。只见大雨虽依然向身上向马上去濯,但天地渐渐发明,风力也渐渐和缓,可是雾气却更大。
李慕白在前面三尺多远,后来的猴儿手就看不见,他急得哀声惨叫说:“师父!师父!”
李慕白也收住马,只见地下的雨水虽都泄入江内,不算太深,但是不敢再走了,深怕失足走到江里去。
李慕白勒住马发了半天怔,猴儿手近前来揪住李慕白的胳臂,说:“师父!怎么办呀!咱们可怎么走呀!”说著,猴儿手竟放声大哭起来。
李慕白喘了口气,对于眼前的浓雾也不禁发愁。
二人在雾中勒住马站立了一会,李慕白就说:“不要紧!”遂下了马,将马也交给猴儿手牵著。
他试探著蹚水,牵著马,往左边去走。走了不到几十步就觉得地势渐高,水也渐浅,李幕白心中就很喜欢,说:“好了,你不必害怕了!”遂就上了马,带著猴儿手一直走去,走出一里多地,露气就渐稀薄了。
回首一望大江之上浓雾弥漫,李慕白就不禁害怕,就说:“将才幸亏咱们没往下走,否则一定要连人带马都堕入江内!”
猴儿手也没听明白这两句话,只央求著说:“师父,咱们先找个地方歇歇吧!雨还是这么大,我可真受不了啦!”
李慕白回首说,“你不要急,再走些路就可以找著镇市了。”
猴儿手没法子,只得还跟随李慕白往下去走。走下约十余里地,就看见有打著两伞的行人了,李慕白向人打听一番,就知离著此处不远,有一处镇市,李慕白便照著方向带著猴儿手向南走去。